殓房外,贾医生的脸色很不好,昨天接连做了三个大手术,忙得他能飞魂,可结果,只救回了一条人命,其他俩人都死在了手术台上。
不是手术事故,也不是他的医术不够精湛,而是伤者的病情实在是太重了。
妙手回春,在回天乏术面前,很多时候剩下的只有无奈和无力,这,就是现实。
至于那些失去亲人的家属们,贾医生无言以对,他能说什么?
我已尽力了?
节哀顺便?
不,这些根本不足以安抚家属的悲痛,相反,只会是替自己找一些徒劳的借口而已。
失败就是失败,贾医生不想解释什么,甚至于在家属的唾弃和谩骂中,他似乎才能感到一丝丝的释怀和解脱。
掏出一根正阳门,还没点燃,猫烨目光烁烁的盯着,身旁,苟小财老眼巴巴的望着。
贾医生摇摇头,把一包烟丢了过去。
“贾医生,正阳门是好,但没有三炮抽着过瘾,你这有三炮吗?”猫烨说着,苟小财点头。
爷们爱三炮,根深蒂固。
“老子没有三炮,有三火,心火,怒火和鬼火,要不要?”
一声鸡嗓,猫烨相信,殓房里躺解剖台上的杨新起码能跳三跳。
对了,这货绰号,鼻毛。
真浓!
“猫仔,你说老贾头上咋少了撮毛呢?”苟小财压低音量问道,眼神格外的犀利。
哪壶不开提哪壶,贾医生再次炸毛,“狗崽子,你背后说什么呢?”
“额,没说什么,嘿嘿。”苟小财干笑一声。
猫烨轻轻一捅苟小财,“小声点,老贾耳朵灵着呢,不过我可以告诉你,那撮毛是我昨天薅下来的。”
苟小财竖起大拇哥,“老贾的毛你都敢薅?你牛!”
“一般般,当时也是冲动了点......”
贾医生......
一字不落的都听在了耳朵眼里,心里这个丧,敢情俩货又拉又拽把他请到殓房,为的就是一顿戏弄?
“把烟还来!”你嘴碎我无情,贾医生伸手讨要正阳门,这叫一报还一报,天经地义。
猫烨神色平静的看着苟小财,“狗二,把烟还给贾医生。”
“烟不在我这。”苟小财无辜的摊开双手。
“不可能,刚才整包都被你揣兜里了。”
“真不在我这,骗你是小狗。”
“你本来就姓苟,不过不是狗娃,是狗汉。”
“喂,你这可是人身攻击哦!”
“没那回事,你想多了。”
......
你一言我一语,话匣子放炮仗,这个响,听得贾医生额间皱纹似波浪,起了一层又来一层。
他懂了,俩货在唱双簧演大戏,不是给他看乐子,而是看他的乐子来了。
“够了,你们喊我来究竟想干啥,不说的话,我可回去了!”
这回贾医生是真的生气了,没看见脖子上的老筋像蚯蚓爬吗?
猫烨顿时凑了上来,神秘兮兮地说道:“贾医生,你不是喜欢研究尸体吗?我投其所好,给你弄了具新鲜又可爱的尸体,就在里面放着呢,瞅瞅?”
新鲜又可爱?
这是形容尸体吗?
“让我验尸就验尸,别扯那些没用的。”贾医生也算是医学界的老师傅了,能看不出猫烨这点小心思?
“呵呵,您受累。”猫烨推开门,礼貌的比了个请的姿势。
贾医生喷出最后一口烟雾,把烟头一丢,又踩了俩脚,这才勉为其难的走了进去。
“我可说好了,如果只是普通的凶杀案,下回别找我。”
“放心,包您满意。”
猫烨随后也跟了进去,苟小财跟在最后,嘴上叼着烟,不忘撩一把两片瓦。
“我去,这是殓房?”
看着黑乎乎的墙壁,跟烟囱似的,苟小财张嘴就来。
刚站在凳子上的贾医生眉梢一挑,从上面又走了下来。
在他的世界里,最神圣的地方除了手术室就是殓房,敢对他的圣地出言不逊,好肥的胆儿!
“你说什么?”
眼神老凶,吓得苟小财烟头落地。
“额......”快速环顾了一圈殓房,他忙说道:“设备不错,都是新的。”
“烟头捡起来。”
“诶,这就捡。”
“滚!”
“好咧。”
捡起烟头,苟小财一溜二六五,跑了个贼快。
“你也出去!”贾医生把矛头指向了刚想掐灭烟头的猫烨。
得,来不及毁尸灭迹的猫烨只好乖乖的出了殓房。
忘了贾医生的习惯,只准自己在殓房里抽烟,其他人的不准。
这事闹的......
嘭!
好响的关门声,跟重锤砸门似的,走廊里的回声起码响了三秒钟。
现在好了,二人一个靠墙一个蹲地,等。
“猫仔,殓房咋回事?你瞅瞅地板,再看看墙板,还有天花板,千疮百孔,黑不溜秋,伙房都比这强。”这一刻的苟小财就是个好奇宝宝,好奇着贾医生的圣地。
“额,前俩天发生了点事故。”
“啥事故?”
“这个......”猫烨有点为难,因为这事归根结底,和他脱不开关系。
“当时我被派来守殓房,后来一不小心......就那样了。”避重就轻,否则还能咋说?
说自己勇斗屠娘,大战荒奴,还智斗小野奴,神仙打架殓房遭殃?
尽管事实一点儿也不扯,但解释起来很麻烦,不,是非常非常的麻烦。
苟小财撑大双眼,目光中满是崇拜的小星星,同时竖起了俩大拇哥,“拔了老贾的毛,烧了老贾的殓房,这不是牛,牛见了都要跪。”
现在他明白了,为何干爹会对这么个小男银言听计从,原来其中不无道理。
猫烨干硬的笑了笑,再牛又如何?
在生活这个大强盗面前,即便牛气冲天,一样按在地上摩擦,不低头都不行。
自己就是榜样......
“狗二,跟我说说你问到了什么情况?”猫烨不想扯犊子,扯多了会飘,还是问正事要紧。
“怎么说呢?”苟小财皱了皱鼻子,“这件案子有些诡异。”
“怎么诡异了?”猫烨的神色渐渐严肃了起来。
苟小财指了指殓房,“躺里面的鼻毛,就是踢伤花婶的罪魁祸首。”
“你确定?”
“不是我确定不确定的问题,而是有人认出来了......”
自从花婶的尸体无故消失后,大伙除了心里难过之外,无形中又多了一层焦虑和后怕。
尽管现在的世道很乱,各方蕃主争战不断,但楚城还算太平,起码不像那些位于战乱边缘的城市,水深火热。
可最近发生的事情实在是令人匪夷所思,不由得大伙不去乱想,如同心里被蒙了上阴影,无法挥散。
昨夜,谁也没睡好,特别是花婶的左邻右舍,明明又困又乏,可就是睡不着,好像冥冥中有股力量在驱赶着睡意。
一直折腾到后半夜,情况似乎有了些好转,微弱的鼾声渐渐响起,人们这才渐渐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