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夏芩对着莲花念了七七四十九遍经。
其实她现在已经进步多了,平时只需要念一两遍甚至不用念那些心愿已了的鬼魂就可以顺利去超度。
可是对于现在这个,四十九遍经文后,也不过堪堪安抚住他抽风躁动的灵魂。
一缕晦暗朦胧的光从莲花中缓缓升起,飘落在她的面前。
自杀兄笼罩在那团薄薄的烟雾中,面目模糊,只依稀看到他苍白暗淡的面庞,和孱弱细瘦的身材。
夏芩道:“如果你有什么心愿未了,我可以替你传达。”
少年的声音空荡荡的,了无生机:“没有了,已经没有人可传了,我只想早些死去,抚平我今生犯下的罪孽。”
夏芩沉默了许久,才问:“你说你害死了你姐姐,你怎么害死她的?”
少年的声音很平静,佛经的净化安抚后,荒漠古墓般的平静:“她怀了我的孩子,堕胎而死。”
飓风声啸,夏芩的心一抖,两耳起了一阵嗡鸣,仿佛有一股污浊的血腥在眼鼻喉中疯狂地蔓延开来,变相君的话钉子似的反反复复钉入她的脑中:有些事还是不知道的好,不知道的好不知道的好……
她颤着手指抚向自己的眉心,用尽全身的力气才堪堪遮住其中的一丝烦恶暴虐,没有让自己一个激愤之下把面前的人驱逐出去,可是她却不想再听了,即使她已经听过了很多,经历过很多,心理承受能力非比寻常,可是她也不能确定自己能不能承受住他要将说的故事……
自杀兄却像是置生死于度外一般,机械地,没有一丝波澜起伏地,把自己阴暗软弱扭曲的内心坦露在她面前。
不知从何时起,少年的心中深深地烙上了女子的倩影。
晨光中她凭窗理发的姿态,黄昏时她步履花园的面容,偶尔回眸一笑的动人心魄,刚刚沐浴过后令人心悸的芬芳……
他像一个心怀龌龊的登徒子,暗暗地收集着她的一颦一笑,一点一滴,不断地在心中回味,酝酿,畅想……
走火入魔。
他父亲是一位香料商,母亲是父亲的继妻,父亲的第一任妻子去世后留下了同父异母的姐姐,可是这个姐姐从来不与他和母亲亲近……
记忆中,总是出现这样的情景,他兴冲冲地拿着自己心爱的玩具跑到她面前,问她:“姐姐,姐姐,你看,好看吗?”
“姐姐,姐姐,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姐姐,姐姐,我们一块玩吧。”
而女子总是眼皮也不抬,冷淡道:“走开!”
亦或直接转身而去,眉宇间带着显而易见的不耐,留给他一个漠然的背影。
初始,他也是难过的,姐姐不喜欢他,让他幼小的心灵升起极大的委屈和惶惑。
可是,慢慢地,他习惯了,甚至随着年龄的增长还逆反地生出了与她对抗之心。
特别是当他长大后,有了自己的一帮狐朋狗友,在不务正业的道路上越走越远时,便愈发喜欢在她的面前恶形恶状,看到她既厌恶又戒备有时气得浑身发抖却拿自己毫无办法的样子,他在心底难受的同时还升起一种变态的快感。
他的父亲却对这个姐姐疼爱有加。
不光是因为怜惜她年幼丧母,更主要的是因为她在香料方面所展现的天赋。
她的嗅觉异常敏锐,能辨析出常人根本无法辨析的气味,她能对从古到今所有的香料如数家珍,从产地,到制作,到功用,博闻到连他父亲这个老香料商都自叹弗如的地步。
甚至,她还自己收集香,调制香。
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像一只自由展翅的蝴蝶,无声盛艳。
他就经常看到她在花草间流连,完全不同于她在家人面前的样子,那时的她看起来那么忘我,自在,快乐。
让人移不开目光。
让人忍不住心生觊觎想要分享。
是的,当一个人那么专注那么醉心于一样事物时,他身旁的人便会忍不住被他吸引,甚至想要跻身于他的世界,一探究竟。
她为自己调配出一种香,洗牙用的香,清爽的薄荷味中带有宜人的花香。
她把这种香推荐给父亲使用,精明的父亲马上把这种香放入店铺兜售,很快,这种香便在富人中间流传开来,势头劲猛,如火如荼,成为香铺最受欢迎的香之一。
为此,父亲常常骄傲地叹息:“如果我家小玉是个男儿身就好了。”
姐姐名叫小玉,陆小玉。
就如贴在他胸前的那块美玉,美人如玉。
他一直对这个姐姐充满复杂的感情,羡慕,嫉妒,怨愤,却又忍不住偷偷地渴望她的关注。
从什么时候这种感情开始变质了呢,其实连他自己也说不清。
那时,他的狐朋狗友中有一个人成婚了,当地有一个风俗,大妻子,小丈夫,九岁的男孩娶一个十八岁的女子屡见不鲜,他的狐朋狗友都十四岁了,所以成婚也不算特别稀奇。
正是青春萌动的年纪,一帮人经常聚在一起猥猥琐琐地议论女人,他听着狐朋狗友绘声绘色描述女人的胸脯,腰肢,秘处,只觉得浑身躁动,热血翻涌。
之后,更是聚在一起看春宫,下酒馆,甚至还偷偷摸摸地结伙儿光顾了一个花娘。
再看到姐姐时便有些鬼鬼祟祟,仿佛姐姐那高傲冷淡的目光洞悉了他的一切秘密,随意瞥过来的一眼都充满无声的鄙夷。
气血瞬时逆流,那偷偷光顾花娘的兴奋感被她的眼神冲得一干二净,他心中突然涌起一股激愤,他想:你狂什么,脱了衣服还不是和那花娘一样!
这个想法把他震了一下,暗搓搓地在心中品味片刻,再望向姐姐时,目光便有了不一样的意味。
她的面庞是那样美好,皮肤白皙细腻,是他见过的女子中长得最好看的美人。她的身姿那样窈窕,如一支玉兰袅娜,不知道除去衣服后该是怎样的柔嫩芬芳……就连她冷淡的神情也似乎别有一番味道,如同冰山雪莲之姿,让人忍不住想要融化她,亲吻膜拜……
各种疯狂的欲念在他的体内流窜,此时的他,早已没有什么理智了,被一堆龌龊的念头烧成了一个渣……
于是在一个炎热的黄昏,他趁人不注意,偷偷地爬上了姐姐的窗户……
她正在洗澡。
柔曼的晚霞为她曼妙的身躯烘托出梦幻的光晕,玲珑的曲线,朦胧的光泽,迷离的水雾……
他的心急速得几乎跳出胸膛,巨大的视觉冲击如一道澎湃的闪电,重重地击中他的灵魂,什么伦理、羞耻、纲常瞬间化为乌有,他的眼中剩下了这个女体,这个比银鱼还要细滑,比月光还要美妙女体,贪婪的目光不知餍足地一遍遍吞噬着她的每一寸美好……
再也没有了,那些花娘、春宫……
再也没有了,那些狐朋狗友口中的风骚浪荡女子……
他的全部身心被一个丽影身影秘密占据,那个丽影常常在夜深人静时分猝不及防地闯进他的春梦……
白日里见到她有多么畏避闪躲,夜里想起她便有多么肆无忌惮……
从十三岁到十六岁,他的每个夜晚都在对她的疯狂臆想中度过……
姐姐到二十岁还没有嫁人。
不是愁嫁。其实她的美貌、才情、身家早就令无数媒婆踏破门槛,可是父亲都不满意,不是嫌男方穷,就是嫌男方丑,要不就是嫌男方家老不死的太多,她宝贝女儿一嫁过去就得伺候一大家子人……
为此,母亲向父亲抱怨过多次,说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反成仇,对此,父亲只作耳旁风。
他想,必定是父亲舍不得她的才气,舍不得他给陆家带来的巨大利益,才不让她那么早嫁人,说不定心里还盘算着给她招一房女婿呢。
显然母亲也是这么想的,可是母亲不会容许这样的事情发生,不会容许本该留给他的家业还要分给别人一丝一毫。
他却衷心期待,他的姐姐永远不要离开家,永远只是他一个人的姐姐。
然而事与愿违,在他十六岁这一年,一个消息如晴天霹雳般劈他面前,他的姐姐许人了!
一个父亲旧友的儿子前来投奔父亲,父亲不仅收留了他,还把姐姐许给了这个人!
他听到这个消息时,身上一阵冷一整热,如被抛进冰火两重天中,整个人浑浑噩噩的,他壮着胆子跑到姐姐的花园,呆呆地看着那个花间倩影,浑身止不住地一阵阵颤抖。
姐姐看到他,秀眉微蹙,清冷道:“有事?”
他上前一步,语无伦次道:“你要嫁人了吗?那个人有什么好,又黑又穷,连自己都养活不了,”他用手比划一圈,语气急促,“这里,将来都是我的,你就是一辈子不嫁人,我也可以养活你,把那个人赶走吧。”
姐姐后退一步,冷淡的表情渐渐变成了讥讽、冷笑、厌恶,他慌了,连忙上前,欲待细说,她却迫不及待地后退一步,捂住鼻子,秀丽的眉毛皱在一起。
他这才想起姐姐的嗅觉非同常人,而他来时为了壮胆饮了点酒,必是他身上的酒气熏到了姐姐。
他讪讪地住了脚,两只手垂着,惶惶然地看着她。
而她只是抬起手,指着门口,冷冷地吐出一个字:“滚!”
他喉结动了动,眼中突然漫起一层泪水。
姐姐眼皮也不抬,一如从小到大对他的每一次,眉宇间的鄙夷不耐显露无遗:“从我这里滚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