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兰德一辈子都无法忘记,他进到卧房时的那一幕。
夏小年森然用白布擦拭着手里染血的刀,配上她身后血腥的场面,夏小年整个人就好像是从修罗炼狱出来的索命无常。
饶是杜兰德几乎大半生都在官场,见惯了场面,也不由得身上一个激灵,愣在当场。
“你……你对我女儿……做了什么?”杜兰德出声才发现自己的声音竟是微微颤抖。
杜婉儿死寂地躺在床上,小脸煞白,毫无血色。
周围到处都是鲜血,怎么看这就是一个杀人现场。
见杜兰德用杀人凶手的眼神看着自己,夏小年不由冷嗤。
“原来你还关心你女儿?我以为你放任她在这里自生自灭了!堂堂工部侍郎杜大人,竟然请不起一个大夫来为女儿看病,真是讽刺!”
杜兰德被夏小年说的脸色一红,怒声道:“她一个未出阁的小姐,竟然和野男人私通,我杜家怎丢得起这个脸?”
“哦?就凭肚子大了,就私自判定杜婉儿小姐是有了身孕?杜大人这么能断案,何不去做大理寺卿?御医的位置也让给您做得了!”夏小年面上神色冷静地怼着,实则心里已经气的火冒三丈。
“大胆!哪里来的乡野小子,竟然胡言乱语!”
“女儿得了肿瘤,你身为父亲,没有第一时间为她请大夫诊断,甚至在女儿濒临死亡的时候任其在这里自生自灭!你配做人父亲吗?”
“什么肿瘤?你这个杀人凶手,我女儿只是要生孩子了!哪个女人生孩子不是鬼门关前走一遭?我没将她轰出家门,已经算是仁慈了!”
杜婉儿的眼角落下一行清泪。
这就是她的父亲。
这就是她的家人。
肚子上刀口的疼,都敌不过此时的心疼。
“父亲!我最后再喊您一次父亲!”杜婉儿试图从床上起身。
夏小年赶紧上前将她轻轻抬起,半靠在自己腿上。
“女儿一直说,女儿未曾做过任何出格的事,您从未相信于我。在我看了大夫,告诉您女儿只是生病了,您还是选择不相信女儿。今日若不是夏大夫赶来,您现在见到的,怕只有女儿的尸体了。”杜婉儿艰难地说出这段话。
杜兰德被杜婉儿说的脸一阵青一阵白,却还认着死理:“放肆!这就是你对父亲的态度吗?既然你肚子里的孽种已经取出,那此时我就不会再与你计较!”
“呵……您到现在还是不信我……”明知道自己父亲是个迂腐之人,自己又何必再多言。
“杜大人!既然您女儿说的不信,那从她肚子里取出来的东西,总能够证明她所说的是真是假了吧?”
夏小年安置好杜婉儿,将一个血淋淋的木桶放到杜兰德面前。
杜兰德被浓重的血腥气息逼地往后退了一大步,嫌弃地捂住了口鼻。
“这,就是从你女儿肚子里取出的肿瘤!您如果不相信我的判断,可以再请别的大夫过来查验!”
“老爷,那就请个大夫来看看吧!不然我们就是有嘴都说不清了!”身旁杜兰德的三姨娘娇声道。
杜兰德自然也不想落人口实,犹豫了一下,还是请了相熟的大夫进府一趟。
此时,请来的老大夫正在研究盆中的肿瘤。
老大夫和夏小年合力将肿瘤解剖,任由大家仔细查看。
最后,老大夫摇了摇头,起身对杜兰德作揖:“杜大人,经老夫查看,这的确是人体变异的肉块,并非婴儿!”
此言一出,杜兰德顿时哑口无言。
莫非自己一直以来,真的是误解了婉儿?
正在杜兰德动摇的那瞬间,旁边的三姨太又开口了:“哎呦,我们家婉儿真是受苦了呢!早知道是生了病,咱们怎么也会给你找个女大夫!这现在被一个男人看光了身体……”
“三姨娘!夏大夫是大夫!他是救我命的大夫!”杜婉儿嘶吼出声。
“怎么对你姨娘说话呢?”杜兰德想到刚才杜婉儿亲昵地靠着夏小年大腿的画面,顿时心里那一丝柔软消失殆尽,“你姨娘说的没错,不管怎样,你现在名节已失。我给你两个选择,一是我派人将你送至西北城郊的尼姑庵,以后你就在那里清修。二是嫁给夏大夫,以全了你的名节!”
“呵呵呵……”杜婉儿笑了,凄凉的声音让在场的人听了心里都一阵阵发酸,“我两个都不选!从今天起,我,杜婉儿,不再是你杜兰德的女儿!以后女儿是生是死,都与你无关!”
杜婉儿看破一切的眼神里,是冲破束缚的坚定。
“你!好一个不知好歹的杜婉儿!既然你自己作出了选择,就别怪我心狠手辣了!以后,好自为之!哼!”
话落,杜兰德一甩袖袍,愤然离开。
杜婉儿也似是用光了身上最后一丝气力,软软地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小姐!”小春哭着上前,握住杜婉儿的手。
“小春,别叫我小姐了!我已经不是杜家小姐了!”
“不!小姐永远是我的小姐!小姐去哪里,小春就跟去哪里!”
“傻瓜!”
主仆二人抱头痛哭。
等她们二人情绪稳定些,夏小年也收拾好了东西。
哎,夏小年轻叹口气。
算了算了,既然已经管了,还是好人做到底吧!
“杜小姐如果不嫌弃的话,可以到裴中堂修养。你现在刚做过手术,不宜情绪激动,更需要人照顾!”
“这……会不会太麻烦夏大夫了?”杜婉儿泪眼婆娑。
“医馆本来就是治病救人,没什么麻烦不麻烦的!”
“那,如此就叨扰夏大夫了!”杜婉儿和父亲已经决裂,能找到裴中堂这样一个容身之处,自然是感激万分。
小春替她收拾了细软,该带走的,她一分也不会便宜给府里的人,不该带走的,她一样都不会拿。
夏小年刚才早就吩咐跟在暗处的暗卫,让他们派两个人用担架将杜婉儿抬去裴中堂。
而杜兰德见到杜婉儿真的硬气地走了,更是生气,将房里的东西砸了个稀巴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