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个不省事的,叫你去陪她你就真去,像个游魂似的在园子里撞什么丧。”柳氏边说边戳着高双儿的脑门,都被指甲印戳红了。
“姨娘……”高双儿委屈又不敢哭。赵老太太的院子里灯火通明,姨娘柳氏、高盼儿、高双儿、柳宝珠和丫头婆子们都在厅堂里说话。赵氏不悦的让柳氏住手,正经事情还没开始,先弄的哭哭啼啼的她只觉得烦,“老太太,您别担心。白日里就是苏姐姐和双儿逛园子,咱们就刚好遇上了。苏表姐和两位公子之前有些误会,现在都说开了,没什么了。”
赵氏听后点点头,问:“两位公子可有生气?”
“苏表姐性子急了些,我已代她给两位公子了赔过不是了。两位公子也不是小肚鸡肠的人,也不会和姑娘家过不去。人家是奔着咱家学里的好先生来的,怎会为这点小事挂心。祖母您放宽心,别气坏了身子,放心吧!”高盼儿的一番劝慰,赵氏这颗心才放了下来,握着高盼儿的手说:“我调教的姑娘果然不错。”
“老太太,那苏丫头来头再大,也不能在咱们家撒野。两位公子是我家的贵客,咱们可得罪不起呀。这万一人家一生气不来了,我们鹏举的前程还指望着他们提携呢,这个可恨的丫头,夫人还大家子小姐呢,侄女闯了祸,也不打发人来赔不是……”
“就是就是,老太太,你不知道她今天有多猖狂,连我盼儿姐都骂了。我说我姑丈是大官,她还笑。表姐,你也是,为什么不回她呀……”
“都闭嘴!”赵氏拐杖重重的往地上一杵,指着柳氏的鼻子骂:“三文不值两文的货,你既恨她,她就在东院里,要打要骂也便宜,你去啊!”
“我、我……老太太,我也是替两个姑娘不平啊,在自己家竟被一个外人骂了,欺负人啊……”吵吵嚷嚷的要哭。
“别说骂了,就是打了,盼儿也要去给她赔不是!她是谁,她爷爷做过太子太傅,她父亲是吏部尚书,她是苏府嫡女。你又是谁?凭你还想她来给你道歉,茂林的婚事是老爷求来的,若不是我在中间拦着,看你怀着身子,茂林子嗣弱,老爷本来是要打死你的,凭你连高府的门槛也望不着。”
柳氏被骂的无地自容,当年的丑事当着孩子下人们的面说出来了,难堪的语无伦次:“就算是这样,我也是正经人家的姑娘,哥儿和两个姑娘也是从我肠子里爬出来的。哥儿可是老爷的根,这个家唯一的香火呀。爷啊,你不在了我们娘们被欺负呀……”头发也乱了,钗簪也掉了,坐在地上拍手嚎啕大哭,嚷着要去祠堂哭大爷去。这些在高盼儿看来,只觉得丢人,她自小养在老太太身边,十分看不上这个姨娘,“姨娘且住口吧,我自己都没觉得委屈,姨娘也不用替我喊冤,这事我只听老太太的。”
“你……我……狠心的……”
“你若再多说一句,就带着你那上不了台盘的表侄女滚回宛溪卖豆腐去。”不容柳氏分辩,赵氏丝毫不顾忌场合,恶狠狠的威胁,全不拿柳氏不当个人。
“你们都下去,我有事和盼儿说。”柳氏吓的赶紧噤声,匆匆带着柳宝珠离去。厅堂里终于安静了,捶腿顺背的丫头也打发走了,赵氏闭着眼睛思索着,高盼儿给赵氏倒了杯茶。
“我骂了你娘,你生气吗?”赵氏缓缓睁开眼睛问。
“祖母何出此言,我是祖母养大的,只听祖母的,且我是记在夫人名下的,我母亲是高家夫人,柳氏只是我姨娘。”一席话说的赵氏连连点头。
“我果然没看错。”握住高盼儿的手,语重且心长。
“你从小就有胆量有见识,所以我才把你养在身边,你果然也没辜负我的一片心。今天的事情,你处理的很好。记住你跟你那娘不一样,你是要往上走的,切记不要让小事耽误了大事。祖母这辈子看明白了,想要荣华富贵就一定要往上走,哪怕高门大户里做小,也比寒门小户做夫人强百倍,你看你那不入流的表妹和你们姊妹怎么比。孩子,记住,宁为贵人妾不为庸人妻!”
“盼儿感激祖母自小照拂,祖母的一片苦心盼儿都懂。”高盼儿跪下来回答,眼含真情。赵氏点点头:“只是一样,当着夫人的面,你还是要给苏家那姑娘道个歉。人该低头的时候要低头,等到不用低头的时候,再慢慢算。现在,两位公子对你有什么……”高盼儿明白赵氏的意思,有些羞涩:“只是学堂上相处,其他并无机会,今日这次还让苏小姐扰了。”
赵氏严肃了面孔:“双儿懦弱无用,你兄弟学业也不长进。你空记在夫人名下,那大夫人又跟咱们不是一条心,指望不上她帮你。但是有了这个嫡女的身份,你往上走就方便了。祖母不会害你,以后的路祖母会帮你,咱们高家就指望你了。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好了你兄弟就好,这富贵才能绵延下去。机会要自己去想去争。能在一起读书已实属不易,见面三分情,下面就看你的造化了。行动上放开些,言辞上撩拨些,正值青春年少,没有不偷腥的猫儿。况你生的又好,一时血气方刚,动了情起了意,没有不上钩的鱼!”
“谢祖母教导,盼儿谨记。”谆谆教诲高盼儿听的心潮澎湃,她不比谁差,她就是坏在个身份上,不然苏府的小姐又怎样!脸面算个什么,入了高门成了夫人,谁还记得这些!
“不早了,你早些回去休息吧。剩下的事情我自有主意,记住祖母不会让你吃亏。”
“盼儿知道,祖母都是为盼儿好,不是祖母盼儿还是个庶女,祖母的有生之年盼儿来供养。”
“我只为你打算,为着你以后的荣华富贵打算,你也是极聪明的,祖母心疼你。祖母走过的路,涉过的险手把手交给你,你若听我的,我必让你高门显贵,就是诰命夫人也做得的。”高盼儿自然感恩戴德,连连叩头跪谢。
高盼儿走后,赵氏身边的赖妈妈感慨道:“大姑娘是个聪明的,对老太太又忠诚。您没选错人,想想咱们遭过的罪,有几回命都要没了,还是老太太硬生生撑过来了,老太太您就该是大富大贵的命。”
哼!哼哼!忠诚?什么祖孙情,这丫头就是她养的粉头!指望她划拉爷们,卖上身子也要攀上高门。哪个鸨子不会哄骗姑娘,她在娼门里早见怪不怪。这丫头年幼不经事,哪里知道自己的谋算,几句好话就忠诚的不像话。她哪里是教导,分明是怂恿,怂恿她去哄去骗去脱了衣裳爬床,也要塞到豪门里弄出些银子给她!
赵氏阴森的面孔沉默着,她回忆了许多往事。她怎么从妓子到丫头再到到通房,又到今天高府的当家人,她做过的恶只有她自己知道。夫人面前,她是忠心耿耿的丫头赵金桂。伺候夫人梳头净面,端茶递水无不尽心,以至于夫人对她积极信任。夫人看到的是她的丫头寻死觅活,以头撞墙都不愿意给老爷做通房。可夫人怎知她是怎样在老爷酒后爬上床的,继而上演贞洁烈妇宁死不从。反而让夫人认为是老爷行为不端,玷污了她忠心的丫头。这才和老爷生了龃龉,让她有机会怀上高茂林。夫人又不知了,她又为何跟老爷行房一次就怀上孩子的呢?而后,夫人的孩子怎么忽然就殁了呢?只怕去世的夫人到死都还不知道,她忠心的丫头赵金桂把她算计的死死,枉自己对她的孩子视如己出,临死了还求老爷抬举她,抬她做填房。赵金桂做的这些,只有天知地知鬼神知了。她要泼天的富贵,她要荣华富贵一辈子,她要把她的娘家都拉扯起来,她要人再也不敢提她原来是通房赵氏。
在她眼里,这些王公贵族家的小姐,虽然饱读诗书,吟诗作对的,却不知世事艰辛。都是些绣花枕头,有什么用!她一贯富贵险中求的,不会放过任何一点机会。苏锦个丫头片子算个什么,就是苏文茵也被她拿捏的死死。今日的事等那小丫头走后,必定要把苏氏拎过来好好教导一番。可见生为女儿,学问多了,束缚也就多了,反倒不好了。不急,高盼儿还是太嫩了,要一点点的教。学问只是锦上添花,她会一点点的教她如何笼络丈夫的心、笼络下人的心、笼络一切你可利用的人的心。
高盼儿东南小跨院,回去的途中要路过东院。她听到了东院的笑声,苏锦肯定也在笑。从苏锦第一次来她家,她很奇怪苏锦长着一张没受欺负的脸,她不用察言观色,不用看人脸色行事。并且谁对她都是和颜悦色,关怀备至。可人人都敬她、畏她,谄媚的笑着对她说“姑娘辛苦,姑娘尊贵”!
凭什么?就凭她是世家嫡女吗?是的,就凭她的身份,她的祖父、父亲都是高官大员。周围的人包括祖母都会原谅她,轻飘飘的说“独女嫡女难免骄纵”。身份高有特权吗?可自己确实没她这个身份啊!
所以她一见苏锦就莫名心慌,为了掩盖这种心理。她故作姿态,不理她、不睬她、不许别人跟她玩。从羡慕到嫉妒再到仇恨就这样像种子一样滋生。祖母的话她的很清楚,也听懂了。祖母的现身说法让她知道,女孩觅得好夫婿是第二次重生,祖母不是最好的例子吗。甚至是个通房出身,现在照样执掌大权。所以,祖母的话点燃了她的斗志,她自认样貌学识不输苏锦,她一定要向上走,要高嫁,一定要比苏锦过得好,她不会认命的。她在心里默默的发誓,今日的我就是明日的你,落在我手里,我要你给我跪下赔不是,走着瞧!
苏锦今天把她的底抖落的一干二净,她恨苏锦,却更恨柳宝珠。柳宝珠这个蠢货,二两轻的骨头,又蠢又没见识,苏锦下套她就往里面钻,两位公子面前让她丢尽了面子。更是恬不知耻的往人家怀里钻,真是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心里窝着火准备回去收拾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