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读书时遇到的都是凌小王爷这样的人物,高门显户,官宦世家,权贵达官。像这种寒门小户,靠着科举上来的。还有破落世家,空有花架子的,如何比的?她要做的是诰命夫人,她要夫贵妻荣,她要权势、财富、地位!看看苏锦的排场、看看苏锦的聘礼和嫁妆,她嫁的可是周家,落金叶子的周家呀!是个庶子众人都觉得委屈她了,可到了自己挑来挑去还是些贫寒和破落的。
无数个凭什么,为什么,让她心视苏锦为眼中钉肉中刺,她不甘心,她也是名门闺秀,为何苏锦被众人捧着,自己却不及她之一?只因她父亲是权臣,她是嫡女吗?说来说去还是身份,她恨极了柳氏,为何自己是从一个上不了台盘的奴婢肚子里爬出来的。
嫉妒使人面目全非!
不行,她要去找祖母商议。比不得姨娘,祖母老谋深算又最疼她,一定会替她出谋划策。
高盼儿若有所思的走在去往夫人院子的廊桥上,无心于迷人的春色,却有人喊她:“表姐,表姐。”柳宝珠圆圆胖胖的脸,谄媚的望着高盼儿,打断了她的思绪:“表姐在想什么?想的都出神了。”
哼!要你管。高盼儿不屑,瞟了她一眼,高气昂的往前走。
“人都说周家是落金叶子的,求表姐在夫人面前美言,带我去开开眼吧!”
原来姑娘成亲前一日娘家女眷要去布置洞房、铺床挂嫚。可苏锦无姊妹,只得让高家姊妹前去。苏文茵找高盼儿就是为了安排此事,柳宝珠早就眼馋,这才求着高盼儿能同去。
“粗使的活都交给我,多一个人多一份力,让我也帮帮表姐,实在是想跟着表姐见见世面!”
“哼!”高盼儿鼻孔里冷哼,这蠢货想什么呢,以为是乡下拉磨扬场出苦力的,不过是个好意思,要谁帮忙。去周家她也是第一次,这个表妹到会讨巧,还想去周家见世面,不睬她!
“表小姐消停些吧,咱们府上规矩你还没闹明白,没得去人家府上丢脸。前儿赌输了几吊钱,登时哭喊的要死要活。去一趟,万一人家少了什么,问起咱们就不好看了!表姑娘说,是吗?”
“少排揎我,明明是小燕儿、坠儿几个贼丫头下套害我。我有冤屈还不能喊了,最后还不是赔我了,可见我表姑是最公道的。”柳宝珠气不过翠眉揭她的短,吧啦吧啦的说起来。
翠眉听了更加不屑,打心眼里瞧不起这般作派的‘表小姐’。姨娘惯护着娘家人只拉偏架,打了小丫头子几个嘴巴子,不光把赢来的全还了回去,连带本钱也被罚没。小丫头们才几个月钱,坠儿的娘一直病着,家中姊妹又多,都眼巴巴指着几吊钱买药救命,救济家中。为这,坠儿自己哭了个死去活来,还是翠眉心软,一行埋怨一行又接济她。坠儿这才解了困局,诅咒发誓以后再不跟外八路的‘表小姐’玩。
正说着,迎面走来了周双儿,微笑着给高盼儿行礼。
“姐姐回吧,母亲身子不爽利,交代咱们明日去。”
“怎么忽然不爽利了,咱们同去探望母亲可好?”
“我原也是这个意思,只是母亲院子关门了,邱妈妈把守着,只说头疼的厉害,没法见人,这才作罢。”
高盼儿无谓,既如此便罢,左不过是夫人有求于她。日子还没到,等几日无妨。知道高双儿同苏锦好,便有心套她的话。
“苏姐姐那里可都备置妥当了,可巧我这几日害腿疼。可有需要我帮忙的,尽管叫丫头来叫我。”
高双儿‘咯咯咯’笑起来,双手在胸前比划,众人都不知是何意思:“苏姐姐的嫁妆单子竟有那么长!”
丫头们瞪大了眼睛,等着往下听。
“母亲盘点,让我跟着去库房里望了。呵!姐姐,满堂红的嫁妆堆满厅堂,吃穿用住样样都有。大顶箱,大柜子,小玫瑰桌,圆几方几,炕屏,画屏,各色衣料绸布,描金妆匣……我算是开了眼了!”
“这么多东西使的完吗?金装弥勒佛也用不完这些,再说那周家摆得下吗?”
“好大的口气,竟狂起来了!你怎知人家放不下,是你乡下三间茅草屋吗?浅池子里的王八,既看不上,那便别舔着脸的求着要去周家。求了夫人,带你去库房看看就完了。”
柳宝珠向来粗鲁且无遮拦,丫头们本来憋着笑。在听到她被自家姑娘狠狠的驳了一番后,忍不住都笑起来。柳宝珠惯了的,也不觉得丢人,依旧涎皮赖脸的死求着。
“我就是见识浅,所以求表姐可怜,带我去见见。待表姐出阁时,定要比她还风光!”
高盼儿却无心与她们调笑,眼盯着回廊檐下,步履匆匆的公子。似是愁眉不展,满目凄凉之色,长身玉立,青色竹布袍子,略显寒酸,不似富贵人家公子,却依旧挡不住清隽的面庞。
“前头走着的那公子可真俊!这京城中的公子一个赛一个的好。”柳宝珠先看痴了,双目春情泛滥,全然忘记了大庭广众之下,姑娘家该有的矜持和羞涩。她一贯如此,众人只当她花痴。
惟有翠眉向来看不上她狭隘又爱挑唆,看她不成的体统,呵斥她;“表小姐眼珠子都要贴到人家脸上了,见了年轻公子就挪不开眼,这毛病多晚能改。咱们这可不是那乡野田间,快收起那放荡样子。让姨娘看见,少不得要剜你眼珠子!”
“屁话,你不爱那年轻的,你不要嫁汉子,装的什么相!我不像你,说说还不行!”
两人素来不对付,吵嚷起来。高盼儿秀目一瞪,柳宝珠立马气焰全无,老实的闭口。手执栀子花缠枝样式的团扇掩住口鼻,同高双儿悄声的谈论。
“那廊子上走的是谁?妹妹可认得?”
“不认得,从没见过。”
“看他样子是从上房中过来的,若是咱们家的客,老夫人和夫人必然知会咱们。既不是咱们的客,那会是谁呢?”
“说是从前苏府上的先生,得知姑娘即将出阁,特来拜会。”高双儿的丫头圆月接话回到,一对姐妹齐齐望向她。圆月不急,缓缓说道:“昨日回了老娘家,才我哥哥送我回来,看到来过咱们府的将军姑娘带了这个公子进去了。二门上的小厮冬青与我是同村,多说了几句,这才知道,也是刚好遇上了。”
“哦?”高盼儿机警起来,转着弯的套高双儿的话:“先生哪有这么年轻的,许是苏姐姐的同窗共读?就如同咱们和凌、周二位公子?苏姐姐和妹妹好,可曾听她提起过?”
高双儿答不上来,也不想费脑筋想。高盼儿本打算作罢,转念一想,觉察出了不对。
“妹妹不是说夫人身上不好,院门禁闭,如何独独见了这位贵客呢?”
众人一时都无解。正说着,苏妈妈带着小丫头匆忙的向外走去,柳宝珠嬉笑着说;“呵!这妈妈倒像是火烧了屁股一般。”言语虽粗鄙,倒也应景,那婆子跑的狗颠儿一样。
高盼儿并不苛责,只心里盘算了千万回,便也不再追问,摇起扇子:“夫人院子里可真热闹!管他是谁呢,与咱们不相干。妹妹到我屋子里坐坐,咱们好久没叙叙了,这才是正经!”
是热闹,不光热,还闹。
灌茶的灌茶,打扇的打扇,请大夫的请大夫,直忙的不可开交!林初兰和绣杏一起扶着苏文茵躺下,苏文茵还是昏昏沉沉的,林初兰急的用指甲掐人中,掐耳垂,直掐的淤青,才算有些意识。待到大夫来时问诊切脉,胡子都白了的先生切了左腕,又换又腕。捻着胡须,左思右想,终不得其解。
林初兰急躁躁的说与大夫;“原是一个丫头碰坏了东西,夫人责罚她不服气,反倒冲撞了夫人,想必是气极了,才这样的?”
老头子依然不做声,还在切脉,林初兰急的呦:“哎呀,老神医,快开方子,让我们夫人服了赶紧醒过来才是。”
“姨娘别催,先生切脉要静心听,姨娘吵了,让先生难以诊断!”
夏婆子安慰林初兰,喊着丫头给先生斟茶。老先生终于停下了切脉,又要面一面相。林初兰赶紧依吩咐撩开帐子,让他望。
“是了。”老先生自言自语,提笔开写。不等人问,就解释开来:“确实是肝郁气滞,气弱体乏力。但这气弱有气虚、气实的不同。夫人脉象沉微,眩晕昏仆、面色淡白、汗出肢冷、气息微弱。症见和脉上正合了气虚而厥,夫人平时是否也不能久坐久站,食欲不振之症状?”
“大夫说的一点不错,夫人说话都是弱弱的,真乃神医。”
大夫方子开出来,一众人感恩不尽,又喊着小厮送先生回府,给先生谢金。忙完先生,又安排人抓药熬方,直忙到亥时才停当下来。
大夫来时,苏锦躲在屏风后头。大夫的诊断她都懂,姑母就是被自己气到了。看着众人忙又插不上手,一时间手足无措。如今消停下来了,苏锦默默守着她,羞愧难耐之情油然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