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北辰是有镇国之功,岂知功高盖主,主子就不放心了!他镇守边关多年,三军莫不听令于他。况他久不在京,朝中也不曾打点。苏承恩在时尚能挟制,如今齐开诚军机重臣,一手遮天,上一个出来说话的武侍郎,第二天就被革职查办。如今朝野上下,莫不噤若寒蝉!现下谁还敢替英北辰分辩。
就算齐开诚指鹿为马,栽赃陷害,众人为了妻儿老小只能闭口不言。没逼着站队已是齐开诚留情,将士可以再选拔任命,左不过没了英北辰还有王北辰郑北辰,何苦为了他人开罪齐大人,恨不得避的远远儿的!英北辰夫人四处击鼓鸣冤,六部各处登门打点,闭门不见,无人敢言。
这畜生胆大包天,竟敢招惹他家姑娘,还想香火姻缘。慢说是公主,此刻就是配个花子也不能和他家沾上边!凌修远沉思,想了很久,愣愣的出神。
“老爷,我说他,他只同我涎皮赖脸。你去狠狠的管教他一番,掐断这念头,如何?”
“作出了祸事,让我去管教,当日我多说几句,你护在头里!”
“老爷如今还有闲情同我怄气,还不去狠狠的打上几板子,老老实实的守在家中把这婚事定了。我只怕、只怕……”
“只怕什么?”凌夫人惊慌的眼泪已然下来,拿帕子不停的拭泪。
“怕什么,说!快说!”凌修远着急的拍起了桌子,茶盏四溅,打湿了书案、文稿。凌夫人更加害怕,说话都结巴了:“万一、万一那畜生到公主面前说些什么,公主恼了,天家怪罪下来,可如何是好!”
“往常他在外头胡闹,从不往家中讲,咱们也不放在心上。都是欢场上面露水情缘,新鲜头过了,也就散了。这是他第一次同我讲起要提亲,起意即动心,你看他风流却不下流。娘娘都知道他如今不去那些地界,规矩的很,还以为是要成亲,收性子了,不想却是存了这份心!他要跑去同公主混说,那可是欺君之罪的弥天大祸了……”
担心的不是没道理,看不出他还是个情种。按夫人的意思,打了骂了,利弊说予他听。可知年轻气盛血气方刚,彼此正是情浓时,许下什么山盟海誓,正是一对拆不散的鸳鸯,未必听得进去。如此大动干戈反而适得其反,凌修远决定现下一切都要瞒住他,确保万无一失,也只能先拖住他。
思索良久,方才启唇:“你去同他讲,就说我说的,英将军功名盖世咱家高攀了,只等挑了好冰人前去媒保,若说不成也请他识趣。你近日去宫中探探娘娘口风,公主那头务必要瞒的死死,那孽畜就说染疾抱恙,让他少进宫,能拖多久是多久吧!”
“如此说来还是要去英府提亲?”
“糊涂,糊涂,你只说就去,他能守着你不成!不过是拖延之法,谁让你真去!他听了放心了,自然不胡闹。先稳住他,再想章程。”
“是、是是。”见夫君急了,凌夫人只得一知半解的应承着,全不知夫君心里是何主意,打的什么算盘。
玉门居上下三层,是京中顶级雅致的酒楼。装饰的雕梁画栋,灯火辉煌,昼夜不歇,轻歌曼舞,醉生梦死。生意兴隆之程度是其他酒楼望尘莫及的,一层富户商贾,二层达官显贵,顶层另辟雅舍。翡翠珠帘,瑞兽香炉乃至文房工具品茗赏月、抚琴听雨极度的附庸风雅。
若长夜暗漫,相思无人诉,即刻有花中之魁,名伶红人如春风般渡人肺腑,解语娇花,红袖添香,诗词歌赋曲调,无所不能。风雅的亦或是风流的,任君采撷!诸位可知,能到这层来的,光有银钱是远远不够的,人如楼,各层有各层的去处!
销金兽吞吐的涎香中,姑娘嘤嘤啜泣。这里极其的肃静,楼下的喧嚣与此处无关。天字号的雅舍里此刻英若男正依偎在凌平川的肩上,泪水浸湿了江宁织金团福锦长袍,揉搓的皱皱巴巴。凌平川丝毫不在意,拿着妆花汗巾子不住的给她擦泪。但是却也无奈,天家诞节本带了她来观烟火、看热闹,谁想及见了面苦着个脸,还没问上几句,竟落了泪。无法,这幅样子什么心情也都烟消云散了,人潮汹涌,只得牵她来了这处。
“景承。”英若男已然推心剖腹,亲昵的唤着凌平川的字号。
“我好怕,怕我父亲葬送悠悠众口。他那样刚正的人若能战死沙场也算死而无憾,可母亲说朝中齐狗一党参奏父亲,城中流言你都听到了,如今街头巷陌里黄口小儿皆口口相传‘北辰即为王’。景承,我父亲他不是那样的人,他若有那心何苦等到今日。为天家为王土,膀子都失了,归来之日遥遥无期,现下还要被如此诋毁,你说,我父亲这次能抗过去吗?若天家降罪,我弟弟还那么小……”
“我恨自己是女儿身,既不能替父上阵,也不能助父亲一臂之力。入不得朝堂也见不得天家,枉谈伸冤。父母教养一场,竟一点也帮不上。我母亲忧愁的头发都白了,我还总跟她怄气,果真是白养了……”乌檀木美人榻上公子端坐,美人伏在膝头啜泣,香烟冉冉中仿若喃喃自语。
凌平川摸着她锦缎般光泽的长发,柔声相劝:“战时多谣言!兵家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现在战事正酣,千钧一发之时,是这些探子最活跃的时候。来京城散播谣言,扰乱人心,最是猖狂,天家岂会中计?”
“我想苏锦了,想和她说说话。”
“你想去见苏姑娘也要等她丈夫回来,我才好借着去拜访他带了你去。她现在是周府夫人,总不好丈夫不在我去会他夫人,那怀卿岂不是要杀人。”
凌平川有意开解,英若男苦笑,素手置杯,仰脖欲饮。绢纱衣袖哗啦啦的褪去,露出皓腕上掐丝赤金百蝶穿花细镯。凌平川不禁感慨,藕臂若凝脂,宛若出水芙蓉,天然去雕饰。素腕需要配上那种水头长的,越通透越纯净翡翠才衬她。心中想着,定要寻一副好的予她。
他知道,她的不拘小节只在他面前。虽说初涉人伦,却没有沉湎其中。纵然有过肌肤之亲,他因着爱慕和尊重,定要明婚正配后再行夫妻之事。而她呢,每每想起来就不好意思,避讳起来连手也不让碰。但也有例外,比如此刻她能肆意,他却不敢有一丝逾矩。一来一往,两人见面时反倒没以前自在。他不恼,烟花风月,他经的多,唯独这次不敢造次。
“又贪凉。”拦过她手中的酒盏,端起香茗,仔细的试了温热,方才递给她。英若男看迷了,他的细心和温柔有着难以抵抗的法术。柔柔的烛光中,上好的和田玉发簪温润升辉,迷蒙的双目中,看他如谪仙般的神姿。
“哗啦”茶盏落地,英若男抢身上前,环住脖颈,用力的吻上了他,紧紧的密不透风的。她不要盏中的,她要他口中的!
凌平川脑子“轰”的如烟花绽放。大胆,放肆,勇敢……,纠缠中难以找到合适的词形容。
这一吻难舍难分,柔肠百转,缠绵悱恻。凌平川是男人,从母亲安排丫头初尝人事到如今招手花满楼,他看透了许多邀宠献媚的手段,可唯独她的敞亮真实如此令他震撼。纯真无邪,喜怒皆真,他看得穿假的,却挡不住真的,如何能抵挡住这些看似无意的引诱?何况他恋着她更胜似于她,情潮涌动,爱意来袭,美人入怀。他紧紧的箍住她,吻着抱着压了上去……
突然,英若男猛的推开,兴头上的凌平川被推了个猝不及防,蓦地不知所以然。只见面色潮红中,她又恼了:“你是不是骗我,日日盼夜夜等,总不见你家冰人来。若你有二心,我……”
“让英将军的剑把我了结。”
“等不到我父亲,你先成我的剑下鬼。”
“那是我的福分。”
见他没正形,英若男起身要走,被凌平川一把揽入怀中,扇柄托起下巴,喁喁私语:“你要我的命只管拿去,只给你!”然后,他捧起她的脸密密匝匝的吻了下去,吻的铺天盖地,意犹未尽……
窗外是太平盛世,是万家灯火。眼前是花前月下,是耳鬓厮磨,是海誓山盟。哭哭闹闹,痴傻疯癫,作天作地的妖精,说不得碰不得舍不得。骄矜是她,嗔痴也是她,他端地是拿她一点办法也没有,真如母亲所说,被拿捏的死死。
“我母亲说了,若是婆母刻薄,让我即刻家去。景承,能不能不住在你们府上,咱们一道去我家,可好?”
傻的可爱,王府嫡长子做倒插门?
凌平川苦笑,这就开始给他上眼药,撺掇他搬出去住,还没开始婆媳之间较量已然暗流涌动。母亲自小是官家小姐,姊妹是天家娘娘。作为高门贵眷,她有睥睨的资格,凡人不入她眼,性子多少有些孤傲清高。而这头呢?英若男闺中女子该会的她都不会,脾气还不好,一点就着,吃软不吃硬,倔强起来能立地生死。这两头遇见了还不是天雷勾地火,一言不合,拔腿就走。再加上武门出身的岳母,将军王的岳丈,看来家中要常驻太医,往后他府上的日子可是“热闹”了!
外头是整个京城的熙熙攘攘,繁华盛世。黎明百姓,王孙公子,多少人的悲欢离合,此刻都与他们无关。他们没有边疆的忧患,也没有朝堂的纷扰。他们与世无争,他们心中只有厮守的欢愉。他们青春年少,他们郎情妾意,他们憧憬着以后!
凌平川大意了,他只当母亲应下了,父亲也必定是点头的。应下了就是应下了,有英若男在,英府必定会同意。陷入爱河中的他疏忽了,父亲就是父亲,姜还是老的辣!
“潘王小丑何足论,我一剑能挡万千兵。”素白的手腕子,捧着脸同他嬉笑:“景承,冰人快些来,好不好?”
女儿待嫁心似箭!
那必不能辜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