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还是请魏王殿下亲自来说……”
“比较好。”
随着李澄凤的声音落下,在场诸人再次将目光投注在了魏来的身上。
魏来一愣,抬头看去,正好对上那位楚帝怀柔的目光。
自从进入这大雄殿以来,无论是高居首座的座次,还是李澄凤多次提及的态度,都无疑表现出了,这位楚帝对魏来的满意程度。
而他所谓的天大的喜事到底是什么,魏来自然也心知肚明。
他的脑海中不觉回想起了昨日那个梦境,那个女孩,唤他夫君,那张一直在他梦里模糊的脸,竟然在这时渐渐清晰,与方才所见的少女的脸蛋重合。
魏来无法确定这一切是自己的臆想,还是说这个女孩真的与魏来所忘记的某些事情,亦或者那个叫徐玥的名字有什么联系。
但魏来不能否认的是在看见那女孩的同时,他的心神震动,本已下定决心要去做的事情,在那时竟然生出了犹疑。
若是说之前对于迎娶李澄凰这件事,魏来只是觉得于心底亏欠李澄凰的话,此时此刻,关于这件事情,他有了更多的犹豫迟疑,说不上为什么,就好像一旦他这样做了就真的辜负了谁一般。
这样的心思翻涌在魏来的胸中,一时间他不知当如何回应那位帝王的提问。
“魏王?”而就在魏来想着这些的时候,李澄凤的声音再次响起。
魏来一愣,回过神来,却见李澄凤正低头看着他,眼角噙着笑意。
而站在他身旁的李澄凰更是脸色泛红,低着头不敢去看魏来。
魏来的心头一怔,他知道若是在这时贸然反悔,宁州与大楚之间的友谊会轰然碎裂,甚至以李澄凤对李澄凰疼爱的程度来看,保不齐还会为宁州招来战祸。
魏来绝非喜欢攀龙附凤之人,但江浣水把宁州交到了他的手中。
他得对得起自己的外公,也得对得起那些信任他的宁州百姓。
想到这里,魏来压下了心头的异样,他再次侧目深深的看了那白衣少女一眼,然后转过头看向李澄凤拱手言道。
“启禀陛下。”
“魏来初见长公主殿下,便惊叹于其天人之貌,终日日思夜想,不可忘怀,后与其相交,更是感叹长公主心性善良……”
“魏来自知长公主殿下,身份高贵,非魏来可以……”
魏来这样说着,而听到这番话的众人纷纷脸色一变,话说道这个份上在场的诸人也明白了楚帝所谓的天大的好事到底所指何物。
但明白是明白,可心底的惊骇却是陡然升腾,几乎到了难以遮掩的地步。
楚帝对于长公主的疼爱那可是北境人尽皆知的事情,做了长公主的夫君,便等于坐了大楚的半个皇帝。
细数北境,不知有多少的名门望族天才妖孽,都盼着能迎娶李澄凰,但李澄凰的身份高贵,眼界也傲得很,哪怕前后几次清出注入天阙界掌教这样的大能做媒,都未有说动李澄凰,这位长公主婚事对于北境诸方来说始终是一个谜,而今天这个谜底,却似乎要以这样的方式,在众人面前揭晓,众人怎能不惊讶?
这背后不仅意味着众人垂涎三尺的大好机缘
付欲旁人,更意味着北境的局势会就此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宁州会从此刻开始,成为北境除开大楚之外最强大的那么几处势力之一,甚至有可能开朝立国,成为北境有一座王朝。
在场之中,诸如鬼戎、齐国甚至天阙界的来使都在那时暗暗估量着之后自己需要对宁州改变态度。毕竟从之前楚帝的态度来看,他对于这事,显然是应允的态度,所谓让魏来自己提及,无非是走上一个过场而已。
而就在众人心思各异,却都以为此事木已成舟之时。
“魏王既然知道自己身份卑微,那就不要存留这非分之想了!”一个声音忽的响起,一位身着甲胄的青年男子忽的从前方座次中起身,迈步而出。
众人一愣,纷纷侧目看去,却见此人赫然是大楚神将李秀白。
须知大楚幅员辽阔,几乎比得上除开大楚之外,其余八国疆域总和,如此广袤的土地自然需要足够士卒与将领镇守。
而为了以示公平,大楚的武官官制与别国略有不同。
武官的提拔需要以战功为凭借,只有取得过足够丰厚的战果,武官才能一路平步青云,而在这一点上,大楚很好的做到了一视同仁。
神将,作为大楚武官官制中,除开统领兵马天策上将外,便是大楚武官所能抵达官制的极限,再往下一步走,便是封侯称王,而就大楚目前的情况而言,神将之数不过九位。
而李秀白,便是其中最年轻,也最负盛名的那位。
他出生于皇族旁系,家道中落,年轻时过个些清贫日子,但从军之后,却凭着过人的天赋,敏捷的思维,一路平步青云,才堪堪二十七岁,便坐到了这神将的位置。算起来他应当是整个大楚立国一来,最年轻的神将。
而李秀白仰慕长公主的事情,更是大楚人尽皆知的事,此刻他出言奚落魏来,明眼人自然明白他想要做什么。
但这并不代表他们看好李秀白。
虽然李秀白的故事充满了传奇,论心性、天赋他都是一等一的选择,但早些时候,李秀白曾趁着楚帝接见他时,提出过这事,却在楚帝询问李澄凰后作罢,可见,在这长公主亲事上面,楚帝根本不在乎什么门当户对亦或者什么天才妖孽,只是单纯的遵循李澄凰的意思。
而观李澄凰那带着些许娇羞的态度,显然是早已对着魏来心有所属,这时刘秀白出面恐怕只能招来楚帝的不满。
众人在心底这样想着,纷纷侧目看向高台上的楚帝。
可出乎他们预料的是,楚帝眯着眼睛看着此刻发生在大殿中的一切,并没有半点出言阻拦的意思。
魏来的眉头也在那时皱起,他侧眸看向李秀白,问道:“那以这位将军的意思是?”
李秀白头颅高昂,甚是傲气的言道:“宁州是蛮夷之地,阁下虽是宁州魏王,却也只是蛮夷之王,归根结底,还是蛮夷。”
“民间自古有言,虎女不嫁犬子。”
“我大楚长公主,身份何其高贵,乃是真龙之后。而阁下呢?豺狼之辈。”
“龙豺岂能相配?魏王殿下若是有些自知之明,这时就应该打道回府,不要再自取其辱!”
李秀白这话说得可谓是极为露骨,不留
半点情面,而听闻这话的在场众人都纷纷脸色一变,心头泛起了古怪。
魏来的眉头也在那时皱得更深了些许,他并不清楚对方的身份,但观对方的衣着气度,想来在这大楚应当地位不低,而对方敢在朝堂之上说出这样一番话,冒犯的可不止是他魏来,还有楚帝。
毕竟用楚帝的话说,他是楚国的上宾。
对方无论如何愤怒,但但凡有点脑子,都不应在这样的场合说出这样的话。
魏来想到这里,侧眸看向高台上的李澄凤。
却见这位楚帝同样正眯眼看着他,他的嘴角噙着笑意,狭长的眼缝中有寒光闪彻。
魏来一愣,瞬息明悟了过来。
之前因为见到那个少女的缘故,魏来并没有时间去细想这其中就里——李澄凰是大楚的长公主,身份高贵,而魏来无论外界传扬得多么神乎其神,对于大楚这样的庞然大物来说,一个人或者说一个宁州的力量都显得如此羸弱,只要他们愿意,随时可以将魏来以及宁州碾压成碎末,对于这样的人,李澄凤就是再疼爱自己的妹妹,也决计不可能这般轻易答应。
有道是事出反常必有妖,如此看来,这事远比魏来想象中要复杂。
念及此处的魏来也收起了自己的犹疑,他面色一沉,看向李秀白言道:“将军口口声声说我宁州是蛮夷之地,在下是蛮夷之王,那敢问将军,何为蛮夷,何又为正统?”
“茹毛饮血为蛮,不通教化为夷,阁下这都不懂,也难怪治下百姓民不聊生,饿殍遍野!”李秀白朗声言道。
“是吗?”魏来的眼睛却在那时眯了起来。
“阁下未曾去过宁州,怎知我宁州在茹毛饮血?又怎见我宁州饿殍遍野?”
“长公主殿下,正高坐台上,将军何不问问长公主殿下,将军口中的宁州与我治下的宁州可是一个地界?”魏来这话说罢,却并不给李秀白半点反驳的机会,继续言道。
“当然,我知道,将军不会问。”
“因为将军之愿意相信将军想要相信的东西,哪怕是长公主给你说了,你也会觉得是魏来在粉饰太平,故意做给长公主殿下看的。”
“将军刚刚说,茹毛饮血,不通教化,故而我宁州是蛮夷之地。”
“但将军可知何为教化?”
“教化,不是识得字句,能言说几句之乎者也的空谈。”
“亦不是自以为高高在上,看万物都居高临下的傲骨。”
“教化,是礼、是仪、是悲悯天下的心,是有教无类的气度!”
“这才是圣人所言之教化。”
“将军生在大楚,锦衣玉食,不曾见过宁州,只听旁人碎语,便谓我宁州不过茹毛饮血之地,此谓之不明。”
“长公主遇刺,我宁州将士死命相护,为擒祸首,世上无数,将军那时何在?主遇刺,而臣不在,此谓之不忠?”
“陛下以我为上宾,我仰慕长公主,无论此事陛下应允与否,我提亲,也是合乎礼数之举,将军庙堂辱我,既无礼数,亦无仁义可言。”
“试问将军如此,不忠不明、不义不礼之人,有何颜面妄论我宁州是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