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山,虎臣,太初,来坐!”
招呼着进来的三人入座,冯紫英也在观察着这三人。
三人中左良玉年龄最小,但是气势却最盛,晒得发黑的面膛油光发亮,眉目间颇多桀骜不驯的味道,走起路来也颇为张扬,这家伙自己教训了几回,还是有些收敛不住,还得要敲打,或者吃两回亏就知道了。
杨肇基年龄最长,大概在三十岁上下,但在军中依然属于年轻一代将领,虎目生辉,精悍之气溢于言表,不过比起左良玉来说要内敛不少。
贺虎臣大概要比杨肇基小一二岁,略显白皙的面孔显得有些内秀,不过做为武将,崚嶒的颧骨高耸,让他多了几分冷冽杀气。
“训练的怎样?”冯紫英招三人来,也就是要看看他们的训练情况。
随着战事日趋进入尾声,三人都同样十分着急,但是却又知道自己现在手里握着的力量十分单薄,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战机的丧失。
无论是左良玉,还是贺虎臣与杨肇基,都是心情十分急迫。
左良玉是眼看着黄得功立下大功,下一步极有可能就是连升几级,而自己原本起了个大早,现在似乎连晚集都有点儿赶不上的架势了,这如何让他能够接受。
贺虎臣和杨肇基就不用说了,京营三屯营一败,让整个京营都沦为天下笑柄,五万大军和数百将佐被俘,居然沦为要用赎金才能把人赎回去,可以想象得到,士卒还好一些,但是将佐们的结果绝对会十分凄凉。
便是他们这些侥幸逃脱的情况也不会好,朝廷对京营的清洗改组势在必行,便是他们这些算是中低级将佐也很清楚,如果就这样下去,恐怕他们被打落尘埃的可能性极大。
所以他们也迫切希望能够有一个机会来扳回一局,起码能让自己回京之后结局不要太糟糕。
所以他们也在这一段时间里也是夜以继日的苦训这帮被新招募和重新整肃筛选出来的永平民壮和京营逃卒。
不过这些士卒的战斗力三人也都很清楚,要想正面和蒙古骑兵对抗那都只能是死路一条。
永平新军的主要精锐都被黄得功带走了,左良玉手中这一部也要么就是余留下来的非精锐,要么就是新招募进来的新丁。
而杨肇基和贺虎臣手中这几千人虽然是从一万多逃卒中选出来的哀兵,但是要说哀兵必胜那也就有点儿夸张了,顶多也就是算是这几万京营中略好一点儿的那一部分罢了,又或者他们在面临自家命运抉择时,可能勇气更足一些罢了。
总而言之,这就是一帮比乌合之众好不了多少的部队。
听得冯紫英直截了当的询问,杨肇基和贺虎臣都有些踌躇,一时间没有作答。
但是左良玉很坦然,径直回答:“时间太短了,只能说刚刚学会使用火铳,比起虎山带走那一部分就差远了,不过虎臣兄和太初兄麾下两部情况略好,但士气上又软了点儿。”
杨肇基和贺虎臣都点点头。
左良玉说得很中肯,永平新军这一部分是士气可用,但是火铳军就算是训练时间要求较短了,但也不是一个月里就能成军的,左良玉说只能算是学会了使用火铳算是很客观了,很多甚至操作都相当粗糙缓慢,这帮人真要上战场只怕就是送死的份儿。
而京营这帮人呢毕竟都有底子,无论是原来属于神机营的还是五军营的,基本操练水准都勉强凑合,但是军心士气在左良玉眼中看来和辽东精锐相比提鞋都不配。
左良玉的回答在冯紫英的预料之中,再说迁安一战打出了威风士气,但是那是守城战,而且也有点儿哀兵的架势,一旦被蒙古人攻破城,其结果如何大家都知道,另外前期的精心准备也是一大有利因素,所以才能取得这样的战果。
但现在还想打一仗,这就意味着要去野地浪战,对于这几部来说,实在太难为了。
不过冯紫英还是准备打一仗,哪怕是没有左良玉和贺虎臣、杨肇基他们的竭力求战心态,他也要想办法打这一仗,因为这关系到将来的布局。
黄得功已经成功了,这冒险出塞,兵行险着,拯救了李如樟部,现在还一举在潮河所那边打出了漂亮一仗,迫使察哈尔人和外喀尔喀人加快了撤军速度,已经足以让黄得功日后连升几级,甚至混个游击都不在话下了。
但是左良玉和贺虎臣、杨肇基还不行,左良玉以现在的功绩顶多能坐上守备一职,在之前也许冯紫英和左良玉都很满意,但是在黄得功立下大功之后,冯紫英也希望左良玉能有所突破。
至于贺虎臣和杨肇基这二人,虽然论亲密程度远不及左良玉,但是在冯紫英表露出亲善之意之后,二人也都很知趣地积极向冯紫英靠拢。
两人都是年近三十的悍将,只不过生在京营中时运不好,但是并不代表对时局变化一无所知。
京营面临极大的清洗和改组,何去何从,没人知道,但是这位小冯修撰老爹是蓟辽总督兼辽东总兵,自家又是正五品文官,老师还是当朝阁老,更有兵部左侍郎柴恪与其交好,无论是从哪方面来说,都绝对是一个值得紧紧抱住的大腿。
这一回能不能渡劫过关,就要看这一位的帮忙,而且人家也不像有些文官那样倨傲不群看不起武官,待人诚心,态度友善,而且这一回立下大功,连皇上都亲自召见,这等情形,他们如何不明白自己该如何表明态度。
“我找你们来,也就是要说这桩事儿。科尔沁人有些欺人太甚了,我和宰赛早就说好,银子不会短他们的,但是他们不能再南下,看来内喀尔喀人做到了,科尔沁人却有些故意唱反调,我会在和宰赛见面的时候去质问宰赛,和他们交涉,但是我们都明白,这种苍白的质问没有太大意义,或许是宰赛有意放纵,或许是洪果尔对宰赛的独断专行不太满意而独走,总之要解决问题,还得要靠刀枪!”
冯紫英说话时,三人都是肃然倾听,完全没有意识到像冯紫英这样一个永平府的五品同知并没有权力直接指挥他们。
尤其是贺虎臣和杨肇基二人,他们执掌的是京营,论理他们该向他们的上司报告,戚建耀也好,韩尚瑜也好,都还在卢龙呆着,帮着收罗溃兵。
但是现在那两位完全没有了心思来过问军队的事情,而贺虎臣和杨肇基二部的重组虽然也得到了他们的支持,但他们也很清楚自己未来的命运已经不取决于这二部的存亡,所以也只能表示口头支持,却难以有更多实质性的动作了。
“你们三位都在这里,昆山是我兄弟,虎臣和太初与我一见如故,我希望你们能有一个更好的前程。”
冯紫英话语一出,左良玉还好一点儿,贺虎臣和杨肇基都是呼吸急促,起身躬身一礼,弄得左良玉也只有赶紧起身效仿。
冯紫英摆摆手,示意他们不必多礼。
“虎山现在一举成名,未来我以为一个游击将军应该不是问题,就看是留在蓟镇还是回辽东了,昆山在迁安一战打得不错,但还欠点儿火候,至于虎臣和太初,你们在三屯营一战中受了拖累,我也不瞒你们,三屯营一战让朝廷、百姓和皇上都大失所望,京营整肃改组势在必行,我回京中,兵部召见,我也介绍了情况,皇上召见我时,我专门提到了虎臣和太初你们俩的名字,我觉得皇上应该是记住了你们两人的名字了。”
杨肇基和贺虎臣如果还不明白,那就真的是蠢到家,不值得提携了,两人呼吸急促,满脸潮红,相顾之后,起身便单膝跪地,“大人恩德,我等没齿难忘!”
这一次冯紫英却没有再多拘泥了,点点头,这才起身扶起二人,“我说了,既然我们都是兄弟,我若是有机会当然要扶持提携,京营整肃改组,并不意味着京营就不存在了,相反朝廷和兵部都有意要加强京营,当然这种加强恐怕就不会像之前那样只做表面文章了。”
待到二人重新入座,冯紫英才沉声道:“让皇上记住你们俩名字容易,但是要让皇上认可你们却不容易,你们两人在三屯营一战中表现在京营中固然表现不差,但是那是矮子里边充高个,算不得什么,如果要想在日后京营重组中,就必须要有更耀眼的表现,所以,科尔沁人,我们必须要和他们打一仗,要给他们一个教训,同时也要让你们三人在皇上和兵部那里有更深的印象。”
富贵险中求,三人目中都是异彩爆绽,心情激动,等待着冯紫英的安排。
当前三部都不适合野战硬仗,真要和科尔沁游骑兵硬碰,只怕胜多负少,甚至可能一败涂地,他们也很想知晓如何来打这一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