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市人声鼎沸,挤满了来置办东西的百姓,不论何时,这里总是城中最热闹的地方。
萱娘认真挑选着两人的冬衣,要好看厚实,价格还不能太高。
蒋毅跟在她身边,面含浅笑看她翻看不同的衣裳。
成衣的价格比布料贵好几倍,萱娘摸着料子,愧疚道“可惜我不会做衣服,不然还能省一点。”
“不会又怎么样,律法上又没说不会缝补的人不能成亲。”
掌柜的观两人言行,猜测他们是刚刚成亲的小夫妻,挑了几匹颜色鲜亮的布。
“快过年了,穿这个多喜庆。”
大红色的底子上开着深浅不一的黄色牡丹,看起来富贵又艳丽,很扎眼也很挑人。
萱娘摇摇头,继续看手中青色的素料,企图挑出针脚不好的地方杀价。
掌柜的不想错失这桩生意,看出萱娘是做主的人,跟着她一路说这个颜色买的人多,特别适合过年穿。
萱娘不胜其扰,轻声说“身上带孝,穿这个不合适。”
掌柜的哑了火,眼珠子在两人身上来回打转,跟着压低声音“怎么事?”
“上两个月婆母急病没了,家里又一直乱糟糟的,就没办事,这些东西现在买不合适。”
掌柜的连连称是,觉得萱娘同别的女子不同,说话轻声细语,又十分讲道理,也不知那庄稼汉怎么娶到这样的姑娘。
如今时兴丰腴美人,像萱娘这样的虽然脸长得还好,人人见了都要皱眉,觉得她身子不好。
掌柜的年纪不小,四十岁上下,正是喜欢年轻女孩子的年纪,亲自挑了几身颜色素淡的冬衣,又额外送了一些质量不错的残幅。
“这都是上好的料子,最适合做贴身的衣服。”
萱娘心中熨帖,十分感谢掌柜。“这怎么好意思。”
掌柜摆摆手,眼角的皱纹都显得和蔼,她笑得爽朗,回忆起过去,面露怀念。
“我刚成亲的时候家里一穷二白,第一年冬天连件像样的衣裳都没有,后来和我们家那口子一起打拼了这么多年,也攒下了几分家业。”
她认真的看着萱娘,十分感慨的拍着她的手,语重心长的说“咱们女人家自己有本事还不够,得有个不拖后腿的男人才算立得住。人和人就是这样的,你心疼他,他也心疼你,这日子才能越过越好。”
萱娘若有所思的看着把买好的东西捆扎在一起背在背上的蒋毅,他会是那个良人吗?
她淡淡的笑了,点点头和掌柜告辞。
路上蒋毅问了两次她还有没有想要的,萱娘想着家里用钱的地方还多,便没有应。
经过蜜饯铺子的时候,蒋毅留意到她比别的地方多看了两眼,猜测她应该喜欢吃。
把萱娘送回客栈,蒋毅转身要走,萱娘拉住他的衣角。“你要去多久。”
蒋毅想了想,刚才那里人挺多,算上来回估计得一会儿。他拿了二十钱交给萱娘“想吃什么就自己买,小半个时辰我就回来了。”
说完还摸了摸她的头,走远两步又回头看,确定她在客栈的院子里才匆匆离开。
萱娘坐着等了一会儿,觉得他应该走远了才站起来,循着刚才的记忆走进当铺。
“你看看这个值多少钱。”
柜台里的人耷拉着眼睛瞄了一眼,翠玉玛瑙耳坠,水头足,分量够,品质上乘。
登时坐直身子伸出脑袋,看清是个年轻姑娘后,砸吧着嘴将耳坠推出去。“棉絮太多,成色不好,不值钱。”
当铺里没真话,东西怎么样她心里有数,这对耳坠不可能不值钱,她踮着脚去够柜台上的东西。“不收就算了。”
里头人听出些门道,知道三两句骗不住,忙将托盘往回拉了点。
萱娘摸了空,并不着急,仰头看着里面的人。“这是什么意思,光天白日抢东西?”
留着小胡子的男人欺她年纪轻,觉得她应该不懂当铺的规矩,面上露出为她着想的表情。
“好端端个姑娘家怎么把心爱的首饰都当了,难不成是家里急用钱?”
这也是当铺里常用的话柄,急用钱的还能把价格往下压一压。
萱娘不曾来当过东西,却听别的客人说过,当铺做得就是欺负人的生意,也只有这里才能现当立结,不似别处还要等上两日。
占了这样便宜,别处便要吃亏。
压价挑刺都是常事,便是上好的皮毛落到这里也成了光虫鼠板,朽败破衣。
“这二年光景不好,补贴家用罢了。”
她梳着发髻,却没有戴像样的首饰,看模样家里应该不差,却穿得这样粗笨,兴许是所托非人。
柜上的捻了捻胡子,一副为她着想的样子。
“可怜见的,怕是受了不少苦吧。”
说着眼珠子一转,仿佛很同情似的重新拿起耳坠掂量了两下。
“姑娘想当活的死的?”
活当便是约定期限,到期拿钱来赎,若过了期限东西就归当铺。
死当的价钱比活当高,只是从此便不能再赎回,和卖没什么分别。
萱娘摸了摸空荡荡的耳朵,这样的首饰对如今的自己来说太显眼,怕是没法再带。
“活当怎么算,死当又怎么算?”
“活当期一年,八百钱。死当,白银一两。”
这对耳坠成色不错,若转手少说能卖二两,这当铺未免太黑。
“这对坠子买的时候三两不止,怎么到你这里才一两。”
柜上一听就知她想死当,又听她说了价格,便知这是她自己的东西,心念一动,一咬牙道“看姑娘可怜,若签死当,我便加些。”
“加多少?”
“姑娘也知道这是当铺,不做亏本的生意。凡是东西都要折旧,这也不是时兴的款式,到姑娘手上少说二三年,再改样式还要废钱。”
说了一通短处,方道“若是死当一两半。”
萱娘思索片刻,拿着一两半出门的时候心里空落落的,她摸着耳垂,抱着钱往回走。
赶在下雪前得再出来一趟,买些过冬的东西,炭火和冬菜还没准备,衣食住行样样都缺。
她在车旁站着,认真的想着还缺什么,什么时候得再出来一趟。
远远看见蒋毅笑着走来,抱着一小包蜜饯,献宝似的双手捧到她面前。
“卖蜜饯的大娘说,这是卖的最好的。”
人家不过是在哄他,这分明是碎的。
真是个傻子,糖渍梅子很甜,甜得发腻。她拈起比较完整的一块,不顾他的拒绝,塞到他嘴里。
“好吃吗?”
他不习惯这个味道,微微皱眉,在她目不转睛的眼中看见自己的影子,后知后觉的笑起来,“很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