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子言离开的第二天,杨书临受他所托,来接美心。
动静不大,恰好所有人都知道,在众人羡慕又嫉妒的目光中,美心带着南枝下楼,用五两银子,赎了她。
白如眉捏着银子笑“其实何必这么麻烦,反正南枝总是要跟着你的。”
说得轻巧,卖身契在他手里一天,南枝都算他的人。
美心让人把东西装车,头也不回的往外走,白如眉慢条斯理的叫住她,对杨书临说“就算卫公子想把她弄到外头,可这事毕竟不能让别人知道,她一个姑娘家家,万一出什么事,我拿什么跟上头交代”
杨书临自见他第一眼就不喜欢白如眉,明明是个男人却做女子打扮,实在令人作呕。
他眼中的厌恶很明显,白如眉也不会自讨没趣,只说要派个人去看家护院。
“这不妥吧,孤男寡女住在一起,难免有瓜田李下之嫌。”
“这有什么,内外院住着,谁敢说什么。”白如眉铁了心要安插人,杨书临要是不肯,反倒显得有私心。
白如眉特地选了刚来不久的人,就算美心手段再厉害,也不可能这么快就把人拿捏住。
美心不快,冷着脸站在一旁,等着杨书临出面解决。
下人推着杨书临过来,他高傲的昂着头,气势凛然不可侵犯。
“卫家的院子比哪里都安全,要是放着逐月楼的人,反而不好看。”
他刻意在逐月楼三个字上加重的音调,暗暗点出身份悬殊,白如眉再看美心的时候总觉得她眉眼中带着轻蔑。
那种小人得志的轻狂跃然眼前。
嘉云站在不远处看着,表情颇微妙,没想到她居然真的能走。
贵公子温柔多情,也处处留情,没几个人能得善终。
她还在船上时也见过被带走的,可没过多久就在另一艘船上看见了,原来那贵公子不过一时兴起,转头与别人打赌便将她输了。
“天下男子,皆是负心薄情之人。”说完便怀石跳河。
幽碧看着身边神情恍惚的嘉云,心中也百感交集。
逐月楼经营多年,每年都有几个拿卖身契的出去,却从没见过身在贱籍的出门。
美心出了万花楼,又出了逐月楼,不知下次会在哪里见到她。
她幽幽的看了一会儿,回身上楼。
有了杨书临从中斡旋,美心得以顺利离开。
卫子言留下的宅子大小刚好,位置闹中取静,十分宜居。
南枝兴奋的在屋里到处乱窜,看了一圈下来,撅着嘴说“这地方也太冷清了吧,连点纱幔都没有。”
她自幼长在青楼中,早已将青楼的装扮烂熟于胸,在她看来,这座宅子无疑清冷得让人站不住脚。
“地契在你手上,你可以把它卖了,但是我觉得你最好在这里住着。”
美心随便挑了把椅子坐下,今天出门,她选了一身湖水蓝的裙子,看起来沉静许多。
她从没想过自己居然能光明正大的从前门离开,心中五味杂陈,竟不知说什么好。
卫子言办事体贴周到,这已经是她此刻最好的住所。
“我已经和他说清楚了。”
杨书临打断她的辩白,正色道“这是他给你的礼物,临别之际无以相赠,权作宽慰。”
临行前,卫子言与杨书临有一番密谈,除了这间宅子,还有别的交代他办,只是事情尚未办妥,只能暂时压下。
直到那时,杨书临才算真正见识到什么叫一往情深,却举重若轻。
“你是个真君子。”
卫子言摆摆手,笑得苦涩,真君子也得不到美人心。
言归正传,杨书临留了个少年仆从给美心使唤,就安置在前院门房,平时帮着跑腿办事还算方便。
这座宅子似乎是为美心专程找的。
有她喜欢的小桥流水,也有她曾提过的少年乡土。
后院有三分薄田,卫子言甚至细心到地都已经翻好,只等着下种子就能生长。
南枝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宽阔的后院,这里也太大了吧!
然而美心看着这块地却开始发愁,这块地和蒋毅那块地比起来根本不算什么,可问题在于,她根本不会种地。
杨书临留下的小童叫南方,恰巧和南枝相仿,看起来竟像亲姐弟一般。
南方说这里的地已经旋耕,浇水,施肥,只要种下去,个把月就能有收获。
一块这么好的地,居然落在她手里,着实可惜。
美心坐在屋檐下呆愣了许久,才想起来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你们俩谁会做饭?”
糟糕的是,两个人齐刷刷的摇头,好么,一屋子全都不会做饭。
美心有钱,下馆子吃饭根本不在话下。
问题在于,她害怕。
常年生活在同一个环境,美心对青楼以外的地方都很陌生,她不知道应该如何应付那些突如其来的目光。
三人之中她最年长,只能硬着头皮让南方出门叫了一桌家常菜,不多,三百钱。
这么吃了两天,街坊邻居都知道这家住着个什么都不会的娇小姐,很快便有人上门打听,要不要帮忙做饭。
一月五百钱,买菜钱另算,怎么都比叫菜便宜。
没考虑太久,美心就答应了,轮到人家问主家叫什么的时候,两个孩子眼巴巴的看着美心,她不好意思说自己没姓,更没脸说这是卫家的房子。
思索片刻,美心说“我姓李,你跟着他们叫我姑娘就行。”
新来的嫂嫂就住在隔壁街,为人爽朗厉害,大家都叫她刘嫂子。
刘嫂子来了两天就发现这家全是孩子,说是能拿主意,可那姑娘看着年纪也不多,问起来才知道是从外地迁来的,家里人都不在身边。
“可怜见的,你一个人在这里也没个人帮衬,可怎么过日子啊。”
南枝不以为然道“那有什么,只要有钱,在哪不都一样。”
“小孩子家家,什么都不懂。”刘嫂子擦了擦手,从锅里取出炖好的梨汤,让她给姑娘送过去。“男大当婚女大当嫁,难道一辈子不成亲吗?”
“便是一辈子不成亲又如何,又不是没了男人就活不了!”南枝哼了一声,双手捧着炖盅,脚步匆匆的走了。
刘嫂子笑着摇头,果然是小孩子啊,哪有女人不成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