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子往后仰了仰,苏缈的心也跟着紧绷起来,因为明崇善这样往往是因为动怒了,对方深沉的眸光在苏缈身上仿佛是冰冷的水从她头顶往下浇灌。
气氛压抑了几秒钟时间,明崇善嘴角噙着笑,那种上位者对着下面的人常有的蔑视在他这样的笑中表现得淋漓尽致。
这让苏缈心底有了一股悲凉,她发现自己竟然会害怕,对他这样的权势的害怕。
“既然我问了,自然就是想知道,你回答便是。”
“之前就有了想法,刚才下的决心。”
苏缈老老实实回答他的问题,明崇善眯了眯眼睛,“关于你说的车祸的问题,你的好朋友吴所长自然会给你答案,我就不多做解释,至于你想暂停对温家的报复,开始的项目,就没有要停止的可能,除非推行不下去,而目前看来,效果显着。”
“这件事对您有什么好处?明家已经是钟顺市最强大的存在了,您何必要对温家步步紧逼?”
“花无百日红,这个道理你应该知道。从我将你带到身边,并且让你以我明崇善的情人身份重新做人开始,明家和温家就不可能共存。这是他温盛予作为男人的尊严。”
明崇善似乎很了解温盛予,如果对方真的有这个能力,苏缈相信温盛予真的会对明家下手,毕竟那个男人也不是什么好惹的人。
“目前来看,你算是我的恩人,先不说温家会不会有这个实力,温盛予应该感激你才对。”
“是吗?你手上的戒指是哪里来的?你是谁的未婚妻?现在又是什么身份?而我,也不可能放你离开。”
“目前是目前,往后是往后。”明崇善声音幽幽的说了一句,苏缈愣愣的看着他,他刚才的一番话让她声音有些晦涩,“所以一个这么大家族的领头人,竟然能这样不遵守承诺。”
“你是聪明人,有些人需要我遵守承诺,而有些承诺,从刚开始就不是承诺,只是一句笑言。”
苏缈心跳骤然加速,这阵子的疑惑终于都解开了,原来这才是眼前这个男人的目的,他是不是故意带她回来的已经不重要了,至少,从他带她回来开始,她就已经到了他的圈套里,而且从头到尾都是她自己主动钻进来的。
“是啊,您高高在上,根本就不用对我们这样的人信守承诺。可是,您担心温盛予报复,难道就不担心我报复吗?我就在您身边,说句不好听的话,人的寿命有限,总有一天,你会有力不能及的地方。”
苏缈这话说得够狠,也够冷,明崇善眼皮跳动了一下,眼底很快的划过一抹异样,他眸光落在她脸上,片刻惊愕过后是无尽的嘲笑,“你聪明,但还没能耐到那地步。更何况,殷成言那小子也不是你能掌控的。”
“那你呢?你能掌控他吗?你能把他逼上绝路,那你能把他逼死吗?我和殷成言之间至少还有友情,而你,不过是突然出现想要破坏他现有生活的父亲而已,既然你知道他经历过很多,就更该明白,他有多不屑你现在想给他的东西。”
苏缈语气强硬的说了一句,这是她这阵子以来第一次这样和明崇善谈话,句句带刺,刚硬不已。
话落,她也已经不顾及对方的感受了,直接出了书房。
才出门,迎面碰到明裳,两人打了个照面,苏缈脸色不太好,明裳往书房的方向看了一眼,明白过什么来,“我爸在里面吧。”
“嗯。”
苏缈淡淡的回了一句后就离开了,明裳站在原地犹豫了一会儿后决定跟上苏缈的步伐,一路跟到苏缈房间。
此时苏缈背对着门面对着落地窗,外头太阳已经落山了,金色的光线从外面照射进来,将她整个人都笼罩进去,可偏偏苏缈是个不识趣的,这样的暖都不能让她的背影变得稍微柔和一点,还是那般冷漠。
背后,明裳浅笑的声音传来,苏缈冷声道,“如果没特别的事情,烦请关上门。”
“如果有呢?”
明裳已经走进来了,将房门带上,她取出上回没喝完的红酒,倒了两杯,然后看向已经转过身子的苏缈,将红酒杯凑到嘴边,闻了一下,明裳这才低声道,“现在知道我爸不是那么好的人了吧。”
她似乎是有先见之明的说了一句,苏缈没说话,明裳继续道,“你们这是摊开了讲了?”
“你早就知道?”
苏缈终于出声了,明裳先是楞了一下,紧接着嗤笑了一声,“我知道她不会无缘无故带你回来,又把明家的资源给你随便用,但我不知道他的目的是什么,我猜是和殷成言有关。”
说完,她喝了一口红酒,又指了指对面的位置,示意苏缈坐下来。
这时候的苏缈根本就没心思和她谈论这些,她现在有点乱,明裳说的这些她自己何尝不知道,但知道又能怎么样,她只能等,只能自己去察觉,去寻找。
“你就不想知道我有什么建议可以给你的?”
明裳笑说了一句,苏缈淡笑道,“我不觉得你比你爸好到哪里去。”
“有这个觉悟说明你已经长记性了,没错,我不比他好到哪里去,因此你和我们这类人相处,只需要记住两个字,‘利益’,损人不利己,帮人不利己的事情,我都不会做。”
苏缈已经坐到明裳对面了,对方将桌上的另外一杯红酒递给她,苏缈知道现在不是谈判的好时候,才从明崇善那里得到的打击她一时半会儿也消化不了。
但明裳既然已经坐下了,她不会轻易离开。
“那就说说你所谓的利人利己的事情吧。”
“很简单,按照我爸的要求做,目前不要把他惹怒。”
苏缈手搁在自己腹部,声音幽幽,“然后呢?等到时机成熟了,与你站在一起,将他从神坛拉下来,你是得到了你想要的,我呢?”
“我肚子里的孩子还有一个月的时间就差不多出来了,以你父亲的性格,肯定不会让孩子在我身边长大,也不可能交给温家。你有能耐知道他把孩子送去哪里吗?”
明裳瞥了一眼苏缈的腹部,微微皱了眉头,“如果你现在就生下孩子送走呢?”
“送去哪里?你能在明崇善的眼皮底下让我生完孩子?更何况,这不就打草惊蛇?不,你惊醒的不是一条蛇,而是一头狮子。”
苏缈讽刺的说了一句,她又怎么会轻易相信明裳的话。
如今到了现在的地步也是她自找的,没能迅速从车祸的阴影中走出来,只一味的想着报仇却忽视了自己现在在虎穴。
“你以为是正常的剖腹产生下孩子吗?”
“你想怎样?”
“想要瞒过我爸的眼睛,不吃点苦头怎么行,孩子要生,而且要不足月生,生下来后要送到国外的医院去养着,一直到事情完成,我会把它还给你。”
“那你和明崇善有什么差别?”
苏缈冷笑了一声,不也是试图通过孩子来控制自己吗?
“对,没什么差别,就看你更相信谁了。殷成言已经知道自己的身份了,目前来看,他不打算回来,而明家情愿接受你这样的女人也不可能要时光那种没有大脑的女人,但托你的福,你让我爸知道了殷成言的软肋。”
“就算我不说他也知道。感情的事情,就算言语上瞒住了,眼睛也瞒不住。殷成言对时光不是一天两天了,既然你们知道他的过往就该知道他为她做过的事情。”
苏缈没有明裳想象中的内疚,这点倒是让明裳刮目相看,“我言尽于此,你自己好好想想,如果不放心我,可以找个可靠的人去国外照顾你的孩子。我不介意。而且,我与你无冤无仇,还真没必要针对你。”
“你父亲也与我无冤无仇。”
“他不是针对你,他救了你,而你对她来说正好有用而已,说到底你们之间从头到尾都只是一场交易,而你不知道交易的筹码罢了。”
“车祸真的和明家没有关系吗?”
苏缈沉着声音问了一句,明裳惊讶的看了她一眼,搁下酒杯,皱眉道,“我可以肯定的告诉你,他可能提前知道,但一定不是他做的。”
“你与他相处久了就会知道,他不喜欢这种事情,但知道这种事情也不会去阻止,甚至不介意从中捞点好处。而你,就是那个他捞回来的好处。”
明裳说得很是肯定,苏缈盯着她看了一会儿,也没有完全相信她的话,但已经信了百分之八十,是啊,明崇善没必要动手。那温觅建有必要吗?
是不是自己把自己看的太过重要了?
苏缈在心底默默地问了自己一遍,明裳轻叹口气,“你如果有能耐就让他为你透露口风,如果没这个能耐,就自己去调查。”
“但我不明白,现在纠结这些有用吗?不管怎么说肯定与温家脱不开关系,而且,你和温盛予不可能了。至于肚子里的孩子,如果我是你,我不会这么保护他。或许从刚开始就不会让他存在。”
“所以你不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