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叔咂巴着嘴说:唉呀,让你说的,我都萌生退意了。
陈正魁笑道:不如让我师兄给你们卜一卦,若是宜远行,再去不迟!
别看九叔嘴上说不信邪,迷信着呢,他问陈正魁:你师兄是哪位?
陈正魁道:他的外号叫铁卦仙,是摸金门中的一把手,精通易理,善察阴阳,他前几年刚到杭州,早年在怒江那边下斗,遭人暗算,双目得了眼疾,白多黑少,无法视物,现在隐居于河坊街,替人摸骨看相为生,不在过问江湖之事。
九叔道:那劳烦你引见一下。
天气晴好,我们买了果品点心到了河坊街的一家估衣铺里,铁卦仙的名气很大,他也不用出摊,自然会有人主动找上门来请他看相,而且,外加一些特殊原因,他也不敢明着挑旗打招子,若是让街道办的看见,没他好果子吃。
估衣铺卖的都是皮夹克之类,全是中老年人的服装,铁卦仙留着一撮山羊胡,睁着两只大眼睛,不过几乎全是眼白,瞳孔比芝麻点还小,他虽然看不见,但耳朵很尖,鼻子很灵,朗声开口道:翻越万重山,白羊居中间,隐居桃林,挖井劈柴,请问客人是挑水,还是买柴?
九叔道:入水见龙楼,白鱼逐浪游,一点红泥,两片青瓦,三人煮酒,四季发财!
铁卦仙起身拱手道:原来是南派的行家里手,失敬!
陈正魁开口道:师兄,你就别拽这些污里巴突没用的了,他们都是我的朋友。
铁卦仙冷笑:你小子,一把年纪,全活到狗身上去了,越来越不懂规矩了,见了师兄,也不磕头行礼。
陈正魁没好气道:你就得了吧!
他说着掀开里屋的门帘说:大家快里面请。
坐定之后,伙计上了茶,陈正魁合上门,对铁卦仙说了事情的来龙去脉,铁卦仙听到‘都兰’二字,不由悚然道:那可是镇压着妖魔的禁地,万不可涉足,当年张三爷去了,都折在了里面,族人找到他的时候,整个人跟血葫芦一样。
九叔道:我们这不是还没去嘛,打算找你卜上一卦,看看前程如何。
铁卦仙起身道:既然如此,那我就替你们占上一占!
他从衣兜中取出了八枚阴阳铁卦,连占了八次,开口道:睽卦主死,大凶,是为下下卦,我不建议再算。
九叔说:没事,既然开了卦,就算全!
铁卦仙摇摇头:罢了!
他又卜了六卦,说道:上九,阳盛阴极,睽孤,见豕负涂,载鬼一车,往,遇雨则吉。
听到载鬼一车,我心说完了。
九叔问:老先生,可去否?
铁卦仙道:此去,十死无生啊,前往的话,不可大动,倘若遇雨,尚有一线生机。
九叔的脸色阴沉,看他那副样子,来此估计也是想讨个吉利的兆头,没想到铁卦仙半点不含糊,没有故弄玄虚,尽说大实话,原本那诡异的传说,已经将我们送入了冰窟,他还兜头浇了一盆凉水,任谁也扛不住啊。
离开估衣铺,陈正魁劝告道:我师兄的卦百试百灵,如此凶险,依我看这都兰不去也罢,免得步了张三爷的后尘,到时候哭娘都来不及。
九叔道:看长夜的信,似乎非常急,他帮过我多次,若是不去,怕是有违道义。
陈正魁叹息一声:那你自己掂量着来。
最终,我们还是带着装备踏上了前往都兰的旅途,先是从杭州出发走了陇海线,到兰之后,又转了兰青线,昼夜不息,一连数日,转车到达了海西州府德令哈。
下车的时候,我感觉整个人浑浑噩噩,这里海拔虽说只有三千米左右,但对我来说,还是有些吃力,脚踩在地上软绵绵的,仿佛大地都在移动。
阳春三月,杭州春暖花开,没想到海西的清晨特别冷,我们换了长袖,但依然忍不住打颤,一看路边的小叶白杨树的绿叶上竟然结着一层霜,不由感慨祖国幅员辽阔,真是地大物博啊,仿佛一下子从春天进入了冬天,吐气可见,非常的神奇。
这里去都兰的大巴凌晨4点就出发了,我们包了一辆布满灰尘的红色面包车,发动机轰鸣,车里一股子的汽油味,坐在里面啪啪的乱颤,司机非常热情,拉着我们就跑,这里全是土路,坑坑洼洼的,从德令哈跑到乌兰,我们在路边的面馆吃了饭,原本万里无云的蔚蓝天空,已经变了天,只见东偏北的方向白云升起,仿佛一朵朵盛开的白牡丹,司机卷着旱烟说:得抓紧了,下了雨,路上不好走。
假爷说:高原的天,真是比海上还多变。
面包车开出乌兰跑了七八十公里的时候,翻滚的黑云几乎压在了山头,天地之间一片昏暗,面包车在丘陵之间穿行,显得非常孤寂,只能偶尔瞥见山坳里的人家。
哗哗哗——
天空亮起了闪电。
紧接着雷声滚滚,炸雷一个接一个在山谷里回荡,面包车的车顶啪啦啦乱响,山涧电光乱舞,看的我心惊肉跳,盗墓是极损阴德的,谁能不怕雷劈?就是没做亏心事,那也怕雷劈!
豆大的雨滴落了下来,打的车顶乱响,更离谱的是,竟然下起了雹子,最小的也有鸽子蛋大,最大的跟鸡蛋差不多,平均水平接近乒乓球,车顶的铁皮本来就不怎么扛打,噼里啪啦的冰雹砸在上面,凹下来一个个小坑,我们顶着背包,生怕车顶被打穿了,鸡蛋大的雹子,砸上几下,非脑震荡不可。
九叔惊叫连连:我靠,我靠……
司机骂骂咧咧,地面堆积了一层冰雹,好在是这边的庄稼还没长出来,不然今年又要颗粒无收了。
面包车往前开出十里,总算逃出了压在头顶的黑云,十里不同天,前面的道路上雹子越来越少,但雨幕却越来越密,雨刷根本就不管用,能见度不足五米,司机放慢了车速,不然冲下山崖,可就要摔成肉泥了。
继续往前开了大约三里路,马路斜对面的山坳里出现了一个小镇子,司机将车停在了路边:实在不能再往前开了,雨太大,路太滑,我们先去閪盖寺避雨,等雨住了再走不迟。
九叔说:可以!
司机从后备箱拿出一张大油布:大家一起顶着往山上走。
我们带着很多装备,根本没地方带伞,只好下车一起顶着油布沿着石阶往上走,刚走了几步,一声炸雷在身后响起,停在树下的面包车正在冒烟,假爷面露惊惧:慢一步,怕是要被劈死!
司机说:别管了,快上山吧!
閪盖寺就在山坡的一块空地上,为藏传寺庙,里面的僧人并不多,司机去叫喇嘛了,我们站在屋檐下等待,九叔看着飞流的檐水说:下雨,好事啊,铁卦仙不是说遇雨则吉嘛,看来问题不大。
假爷说:但愿如此!
一个身穿赭红袈裟的年轻僧人从回廊走了过来,对我们行礼之后说:大家随我去客房歇脚吧!
他的汉话说的很好。
我们到了客房,九叔问年轻僧人:小师父,不知道怎么称呼?
年轻僧人说:我的俗家名为周雨夫,藏名是德桑,目前只是跟随师父修行,还没有正式洗礼受戒。
我问他:雨夫大哥,听你口音,不是海西本地人吧?
周雨夫说:对,我是川西人,为了学画唐卡,三年前特意来的海西。
他双手合十道:你们坐一会儿,我去倒茶。
九叔还礼:麻烦了。
很快,周雨夫给我们倒了热腾腾的酥油茶,味道非常的香醇。
绿雷喝着茶问:閪盖寺的名字是怎么来,听着怪怪的。
周雨夫道:哦,閪盖寺是一些过路客根据谐音叫的白话,藏文的本意为莲花生赐福圣雨的洁净之地,按照意译的话,可以称为‘圣雨寺’!
正在喝茶的九叔眼睛放光:很,很好!
山里的雨,来的快,去的也快。
刚才还黑云翻滚,可是没过两个小时,就露出了太阳,蓝色的天空看着有些刺眼。
司机去看了面包车,只是被击穿了车顶,开是完全没问题。
我们吃了饭,告别周雨夫便启程了,面包车变成了敞篷车,窗玻璃上有好几个洞,没破的玻璃也被雹子打裂了,冷风吹的人透心凉。
路面非常的泥泞,好在是没有遇到洪流截道和路面塌方,也没有泥石流阻路,到达都兰的时候,天已经快黑了,虽说是县城,但是根本没有什么高楼。
四野丘陵起伏,显得非常冷寂,当地的方言我们十句有九句听不懂,只能打手势做哑语,顺利住入旅馆的时候,九叔信心满满道:稳了,这次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