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菁叫徐晟拎了茶壶,自己却带了四个小茶杯,二人一同出了里屋。文菁边走边道:“晟哥哥,本来这茶是为你准备的,但因原料极为考究,所以就和大家一起分享了,包括我自己。”徐晟点头道:“要是我一个万一遗漏了其中的奥妙,岂不是负了你的一番苦心。”
来到堂屋,见到许、燕二人依旧在对弈,许贯忠笑道:“老弟,你连输三局,还不服气么?”燕青恰好看到二人出来,忙道:“老哥,先喝茶,再慢慢分胜负!”
文菁将四个小茶杯一字排开,将茶壶中的热水倒入,边倒边恭敬道:“请许先生和燕叔叔品尝暗香茶的第一碗——热茶。”许贯忠笑道:“小丫头,不简单啊,自创的茶还起了名字!”他由于长期以隐居生活为主,却不知道暗香这个名字是疏影楼本来为了凑上林逋的那一句“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而取的,只是在文菁创造出这茶之前,暗香茶一直名不副实,因而也不怎么出名。
燕青惊讶道:“早就听说疏影楼的暗香茶一杯价值千金,小丫头,难道你就是沏茶者么?”在长辈面前,文菁变得有些害羞起来,小声道:“让燕叔叔见笑了,那是我教桃儿姐做的,不过桃儿姐为了图方便,在疏影楼只择日供应暗香茶的最后一碗凉茶。”
说话之间,文菁已经将四碗茶倒好。燕青、徐晟二人望着茶杯中的茶,俱有些吃惊,特别是燕青,对茶有个一知半解,道:“这是茶么?分明是白开水?”徐晟望着茶杯,见那热气腾腾的茶不断冒着烟气,茶水却如白开水一样透明无『色』,他又不自禁地端起茶杯到面前一闻,依旧没有任何气味,而刚刚文菁的沏茶过程自己也是全程目睹的,中间的煮水以及放得各种茶叶都看得清清楚楚,怎么沏出来的反倒如清水一般了。
徐晟再看文菁时,见她却对着自己盈盈浅笑,表情中还带着几分得意,而许贯忠只是微微颔首,缓缓启口道:“你们叔侄二人不要大惊小怪,还是喝了之后再作评价吧!”徐晟将茶杯慢慢靠近嘴边,刚入口,一阵沁人的茶香直入五脏六腑,全身亦变得惬意起来,与中午的太湖三白一样,给人以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徐晟第一次体会到,一杯小小的茶竟然蕴含着如此奥妙。
再看燕青时,他亦十分受用,已经没了刚才的惊奇,而是夸赞道:“暗香暗香,一个‘香’字不足为奇,令人叫绝之处是其中的‘暗’字!”许贯忠却道:“老弟,你的意思是暗香茶之取名之奥妙吧。小丫头的这杯茶就单说这个‘香’字,世上哪有第二碗能及的?”又对文菁道:“小丫头,多年不见,你这点茶的本事早已在我之上了!”
文菁低下头来,小声道:“许先生,这不来见您,使出了看家的本领么?那如果是沏普通的茶水不还和许先生一样么?”燕青在一旁打趣道:“老哥,你说她点茶的本领在你之上,这一点我同意。就冲这一杯茶,经小丫头之手普通的茶也比一般人好太多了!”
等了稍刻,文菁却是又在各人的茶杯中倒入一碗温茶,说道:“第二碗——温茶。”徐晟再喝时,只觉得是一阵温和,其香味的感觉不似原来的热茶那般浓烈,但一切却又恰到好处。而最后的一碗凉茶是一种如美酒一样的久而弥香,教人回味无穷。
三碗茶过后,燕青赞不绝口道:“这疏影楼的暗香茶果然名不虚传,一杯千金也是值了;更何况正如小丫头你所说,疏影楼只有凉茶供应,完全无法体会到热茶和温茶的美妙。”他却不知道的是,文菁在原料的选择和沏茶的过程中更为考究与细致,所以在这里品到的茶正如她自己所说一样,会“更有味儿”。燕青伏在徐晟耳边道:“贤侄,你以后可有口福了,这么好的女孩子,这世间哪有,你若是敢负于她,你燕叔叔也不会放过你!”
文菁见他们叔侄二人说话间都瞧着自己,以为还在夸赞自己,更加有些难为情地低下头去。
品茶完毕,燕青忽道:“小丫头,你这师父的棋力我敌不过,你来代我会一会他,如何?”文菁寻思着燕青是在考验自己,便不好推辞,对许贯忠道:“许先生,是您教会了我棋艺,我就在您面前班门弄斧了!”
二人重新清空了棋局,很快较量了起来。只落得三五个子,就与一般人下棋不同,燕青看时,明白了两人都在沉稳布局,缓缓入界,心下暗道:“想我当年也是一时难逢敌手,但这师徒二人的棋艺当真比我高明不少!”落得几十子之后,已然互有攻势,各自扼要而据,动须相应,不觉愈看愈入『迷』。一旁的徐晟虽然没有他境界,但也是看得津津有味,忘了时间。
过了未牌时分,而棋局依旧是难解难分。燕青道:“还分不出个所以然,我看许老哥你这师父要输啊!”计算了一下子数,文菁这方尚有少许优势,许贯忠道:“果不其然,和小丫头下棋,还是力保和局为好!”文菁则是谦让道:“许先生,这只是一时的微末优势而已,若是一不留神,让您左势这边成形,我可要输上许多了。”燕青道:“罢罢罢,你们先回去。许老哥你再让我五个子,我拿你徒弟的这方继续与你下,如何?”
二人与许、燕道别,重新泛舟太湖。文菁心中欢喜,小手微微调正了下他的箍发头巾,粲然道:“晟哥哥,我吹首曲子给你听吧。”取出腰间的长笛,贴着唇边,吹起悠扬的曲调来。
徐晟坐在她的身旁,见她芳唇微翕,玉指灵动,清眸流盼,只教自己倾心不已。而细听笛音时,悦耳动听自不必说,更仿佛置身于一种前所未有的境界,如款款细水从面前流过,带着鸟语花香,有无法名状的惬意。文菁吹完一曲,缓缓放下手中竹笛。徐晟正回味着绕梁余韵之时,船舱外却是响起了几声疏疏落落的掌声,听上去只有三两人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