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雾重重,似一阵缥缈的轻纱,笼罩在翻滚的江面上。
一座古香古色的拱桥横过江面,黑色江水在桥下翻滚。
桥头有一家不大的汤馆。
门前挂了两个红灯笼,远远望去,像是野兽血腥泛红的眼。
馆子里有不少人。
高的矮的瘦的胖的,年轻的年迈的都有。
馆子的主人叫寂燃,是个漂亮的年轻姑娘。
她熬制的五味汤,据说相当美味,尝过的人,会连自己是谁都忘了。
早上五六点。
客人们逐一散了,留下稀稀拉拉两三个人还坐在座位上。
不时抬头瞧瞧墙上挂的时钟,神情焦躁万分。
寂燃对这种情况早已见怪不怪,气定神闲坐在柜台后剪指甲。
木门猛地被推开,一个彪形大汉走了进来。
店里的服务生们都暗暗叫苦,眼看就要打烊休息了,偏偏又来一个祖宗……
“先生你好,请问需要点什么?”
寂燃施施然走过去,步态婀娜,媚态百出。
男人也不说话,抬起下巴倨傲地看着寂燃,“你们这儿有什么好吃的好喝的,都给大爷拿上来!”
寂燃斜了他一眼,“我们这儿只招待客人,不伺候大爷。”
男人尴尬了。
好不容易装回大爷想过过瘾,结果一句话就被别人打发了。
接过寂燃递来的菜单,男人从头瞄到尾,狐疑地问,“老板娘,你这儿不就一种汤吗?”
别人家馆子里牛肉汤、羊肉汤、蛋花汤,汤汤齐全。
到她这儿就一个“五味汤”,还装模作样弄张只有一个菜名的菜单给人选,有意思吗?
寂燃笑而不语。
接过菜单,随手交给旁边的服务生,系上围裙转身进了厨房。
时针指向“7”。
叮的一声后,店里客人除了男人外,霎时走得干干净净,汤馆里更显冷清。
服务生站在椅子上,伸手掐灭灯笼里的烛芯,再将窗户逐一关上。
男人一直神游天外。
直到寂燃将汤碗放到他面前,才反应过来。
“请。”
男人大概是饿极了,端起汤碗猛地大灌一口,
接着脸色骤变。
朝寂燃所在的位置,“噗”的一下全喷了出来。
寂燃似乎早有准备。
在他喷过来前一秒迅速侧身,未被波及。
“卧槽老板娘,你这汤是苦瓜煮的吗?还是说加黄连了?”
男人掐住喉咙痛苦地喊。
他这辈子,就没喝过这么苦的东西。小时候生病,那中药也没这么苦涩。
寂燃摇头,“酸甜苦辣咸,各种滋味个人尝。这汤你要是不喜欢,就倒了吧。”
“这怎么行,我妈一直说,浪费粮食的人,会被阎王老爷打下地狱的。”
男人挠挠头,苦着一张脸说道,“我还是全喝了吧。”
说着,就要把剩下的大半碗汤全喝下去。
“不急,不急。”
寂燃按住他的手,嘴角微微上扬,“到时间了,我这店得关门了。”
“啊?那咋办?”
男子相当憨厚。
虽然长了一副穷凶极恶的脸,言语行为却十分淳朴。
“出去吃吧。”
寂燃顿了顿,“我请你哦。”
男子愣了一下。
反应过来后,黝黑的脸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爬满了红晕。
半辈子都没遇上的桃花运,出来喝碗苦瓜黄连汤就撞见了?
猿粪!
果然妙不可言!
……
正值上班高峰期,行人摩肩接踵,斑马线一侧停满小车,开车人不耐烦地猛鸣笛。
熙熙攘攘的闹市里,所有人脸上都挂着机械化的表情。
或僵硬微笑,或漠然冷淡。
身心都被快节奏的都市化腐蚀,麻木不仁。
男人茫然看着一切。
在他眼里,只有灰白的红绿灯还在闪烁。
他手足无措立在原地,不知下一步该往哪儿走。
有个挎着高档手提包的女人,撞到他的胳膊,头都没抬就走过去了。
男人本想叫住她,撞了人至少该说声对不起。
可他一想到对方精致的妆容,不凡的衣品,立马感觉,何止低人一等,什么念头就都抛到九霄云外了。
他从来都这样,畏畏缩缩,碰上点事,生怕惹上麻烦。
结果越来越胆小,成了被所有人欺负鄙夷的可怜虫。
他龟缩在城市最黑暗的一角。
一边在夜深人静时,低声诅咒这不公平的社会。
一边蒙上被子,强迫自己快速入睡,以免耽搁第二天工作。
寂燃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突兀地站在他身边。
“想吃什么,我都可以请。”
说完,她扬扬手里的银行卡。
男人局促地朝四周张望了下。
这里是市中心,他满身寒酸气实在配不上繁华的周边环境。
“去我家吃吧。”
他踌躇一会儿提议道,“我老婆做的饭那才叫一流,保证你吃了一次就一辈子记住了。”
寂燃没忽略男人提起老婆时满脸的得意。
她将银行卡放回去,抿唇笑了笑,“那去你家吧。”
男人家在郊区,一个还未被现代工业完全荼毒的地方。
虽然算不上山清水秀,但空气很好,环境清幽。
他们站在一栋破旧的公寓楼下。
看门大爷的目光,从报纸转移到寂燃身上,推了推老花眼镜。
“姑娘,你找谁?”
男人忙跳出来,“黄大爷,她是我朋友,刚认识的,带回来吃饭……”
寂燃微一抬手打断他,朝看门大爷说:“请问大爷,李美美女士在家吗?”
男人一愣,她怎么知道他老婆的名字?
看门的黄大爷“哦”一声,接着说:“今早上没看见出门,应该在的。”
寂燃点点头,“谢了,大爷。”
说完径直上楼。
男人郁闷地跟上去。
越是往上走,男人越觉得心惊。
他住的是老式楼宅,楼道七抹八拐很是繁复,四处丢着杂物霸占空间。
走廊上,一排排过去全是一模一样的门,挨家挨户除了门户号,没有任何区别。
可这女人,却熟门熟路轻松找到他家,并叩响房门。
男人感觉背后直冒冷汗,这显然是事先就调查过他。
难道是那边派来的?
“不是。”
什么?
男人猛地后退一步,惊恐地看着寂燃。
“别用一副看到鬼的表情看我,我只是说,我不是那个人派来的。”寂燃失笑。
“放心,我没打算伤害你们。”
她用的是“你们”。
这让男人本就悬起来的心,几乎要蹦出嗓子眼。
正在这时。
面前生锈的铁门打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