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赢的信回得很快,黑黑如南宫钥所想顺利的找到了他。在他收到信的四天后孟赢便抵达了,手里握着南宫钥寄给他的信张开双臂飞奔而来,白底黑字的丝绢在风中摇曳,一身白衣不染纤尘,真正如谪仙一般的男子在客栈老板女儿红着脸的注视下一把将南宫钥抱进了怀里。
然后南宫钥看到小姑娘惊艳的眼神转变为惊愕再转变为失落,最后转变为厌恶,这一系列转变如上一次翻脸一般又快又狠,全都浮在脸上,让人尴尬。
南宫钥推了推孟赢,没有推开,再推了推,还是没有推开,他叹了一口气正要说话,就听到孟赢富有感情的声音带着点哭音响起来:“阿钥,你不要担心我,我没事的。”
那小姑娘眼睛突了突,她老爹已经转身去了柜台后面的小间,南宫钥眉角跳个不停,准备再推一推孟赢,必竟如今作为男子他的力气还可以再大一点。
正要动作,孟赢已经握着他的双臂一把拉开两人的距离,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南宫钥以为他要放开自己了,结果孟赢又是一把将他拉进怀里,抱得更紧。
力气大得他都要喘不过气来了,南宫钥再一次体会到了束胸时的憋闷感,张大嘴急切地吞了几口空气,脸上因为憋气而发红,眼风扫到门口不时瞟他们一眼的小姑娘,那姑娘脸上已尽显鄙夷之色。
南宫钥深吸了一口气,如今他的脸皮已经比城墙还要厚了,无视那眼神望着天听孟赢在他耳边闷闷地说道:“你受了这么大的罪,都怪我没有保护好你。”
这话是怎么说的呢?他二人是平等的地位,他保护他是情份,只保护自己是本份,虽说二人之间的情谊早已今时不同往日,即便是亲生兄妹也不会比他二人更亲了,可他这么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抗也实在是没有的道理。
被勒得几乎要断气的时候,南宫钥估摸着孟赢也差不多平复了心情,抬手拍了拍孟赢的后背,哑着嗓子说道:“师兄,我没事。”他确实没事,除去最开始时对这具男性躯体的震惊与不接受,如今发现这样一副身体比以前那副好用多了,不仅力气大,而且耐力好。
那一段洗澡撒尿时尴尬与羞耻的时日如今已荡然无存,如果不是为了泽弘,他觉得以后做个男人也不错,很不错。他是真的觉得没什么事,孟赢如此着紧他,如此为他难过,反倒让他不好意思了。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孟赢勒得更紧了:“阿钥你别说了,你听你嗓子都哑了,我知道你委屈,你想哭就哭吧。”
“我……我哭不出来啊……师兄……我出不动气了师兄……”南宫钥用手拉了拉他的手臂:“……师兄……你要勒死我了……”
孟赢忙放开他,南宫钥一张小脸通红,伏在他肩膀上猛吸了几口气,这才抬起头对上他的眼睛:“师兄,你别激动,我真没事,你看,我还长高了。”
从远处看过去这两人一个仰着头扶着对方的肩膀,一个低着头揽住对方的后背,简直是活生生的深情对望,且完全不顾忌门口有个观望的姑娘与一个尴尬的老板外加一个看稀奇的伙计。
一颗不大不小的石粒重重地打在了孟赢腿上,他“哎呦”一声单膝跪了下去,南宫钥忙扶住他:“师兄,你这是怎么了?长途跋涉生病了?”
孟赢一时痛得起不来身,心中暗暗骂了一句,想来是他半天没有说到正事,躲在某处的暗卫不耐烦了,也有可能是方足足那个混蛋独身一人多年,看不得别人久别重逢。
咬着牙缓了半天,倒抽了一口冷气:“师妹扶一下我。”说着把背上的包袱放进南宫钥手中:“玉壶在这里,那死小子还在外面的车厢里,等我缓一缓再去将他弄下来。”
不远处的伙计兴奋地对小姑娘说道:“看到没有,这可真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得见龙阳之好的人当众如此搂搂抱抱,真是有伤风化……看到没有,起身了,过来了。”
姑娘摇摇头,一脸的失望:“白瞎了长那么俊,可惜,可惜。”
南宫钥扶着孟赢走到柜台边,对小姑娘说道:“再要一间房。”
伙计好奇的探过头来:“你们不住一间啊?”
店老板从小间里走出来,吼道:“马喂了吗?少在这里废话。”又面无表情地看着南宫钥:“行,挨着你那一间。”说着取了钥匙递过去。
南宫钥收了钥匙,莫名地看了一眼一步三回头的店伙计,扶着孟赢缓步走到堂中的凳子上坐下:“师兄,你这一次走……泽弘没有发现吧?”
“没有。”孟赢说:“你师兄是什么人,轻易不会让人发现。”
南宫钥问:“那还被捉了。”
孟赢脸一红,说:“那是因为对方人太多,法术也不低。”他揉了揉腿,踢了踢:“好多了,走吧,马车还在外面,我们去把他带下来吧。”
南宫钥瞟了站在柜台那边的两人,小声道:“你还绑着他呢?”
孟赢也小声说道:“是,等会我将他打晕,松了绑再带他上去。”
南宫钥坚起大拇指:“此法甚好。”
当天晚上,客栈一如既往虚虚掩上门,等着难得上门的客人。
南宫钥房中,孟赢放下手中一杯温热的茶水,转身一把接住了倒下去的南宫钥,另一只手咬破指尖,口中念出咒语,指尖在南宫钥额上飞速地画着,符文结束之时门外闪进来一人,一道金色光泽从那人手的一支刻满符文的短锥上发出。
短锥直直向着南宫钥头上的木簪子而去,金光如一道电流直接注入木簪子里,木簪子从南宫钥头上滑落下来,变得焦黑,在地上丧命似的冒出一缕烟,抖动了几下便一动不动的开始挺尸。
孟赢与方足足目瞪口呆地看着地上的木簪子,片刻后,孟赢抽剑挑了挑地上的簪子:“你确定这个木簪子里有个厉害的角色?”
方足足也是一脸疑惑,蹲下去仔细研究那个焦黑的簪子,看了一会儿不过瘾,又从地上捡起来看,孟赢想阻止他这个进一步的动作却没来得及,眼看着方足足还准备放到鼻子下面闻一闻。
孟赢长剑一挑,将那支木簪子挑落在地。
方足足拍了拍手站起来,嘿嘿一笑:“想不到你小子还挺好心的嘛,没事没事,你看我这降冥锥,就算这鬼有问题也给打得没问题了,好在他这体质邪魅不侵,倒也没有被迷了魂魄。”
孟赢白了他一眼:“这簪子上还残留有一点鬼气,我觉得应该没问题了,你还看出来什么没有?”说着,他看了看晕在怀中的南宫钥,抬起手将他头上的血迹仔仔细细地擦干净。
方足足“啧”了一声,疑惑道:“就是什么也看不出来……但上一次我感应到这鬼的能量是很强的,难道弄错了?要是那种东西,这小丫头……不,这小友……,哎,也许真是我看岔了?”他自问自答,自己都觉得不太确定,又抬起头看了看南宫钥,转头看向孟赢:“让她睡吧,这木簪子拿去烧了,烧得干干净净的。”
孟赢将人抱到床上盖好被子,从怀里掏出一支与南宫钥那支被焦烧的簪子一模一样的新木簪子放在他的枕侧,他虽知晓南宫钥不是一个娇娘子,但也怕一个姑娘家知道自己头上顶着一只鬼多日会有心结。
放好簪子,他将南宫钥的散乱的头发拢好,把被子拉起来给他盖严实,随即捡起地上那支被烧焦了的簪子跟着方足足出了门。
一柱香过后,南宫钥缓缓睁开了眼睛,眼神还有些迷茫,缓了好一会儿才渐渐清醒过来,床顶上浮着鬼魅的身影,一对碧绿的眼珠直直地盯着南宫钥。
那张没有五官的脸在南宫钥眼中却是一个俊美无涛的男子的脸,她叹了一口气:“师兄果然起疑了……”
无面浮在床顶与他对望着,操起手笑了笑:“我没说错吧,我现在可真是无处容身了。”
南宫钥满身摸了摸,除了一瓶易容用的药水和几块碎银子,就只剩腰间那把小刀。他坐起来,将这些东西推到缓缓落下坐到他对面的无面面前:“你选一样寄身吧,我只有这些东西了。”
无面瞄了瞄他床头上的那个包袱:“那里头那支钗呢?”他靠近南宫钥,脸上浮现出坏坏的笑:“老实说,除了这个泽弘,你心里还藏着谁?”
南宫钥瞪他一眼:“你说我们现在说这么严肃的话题,你这是又扯到哪里去了呢?”
“果然被我猜中了,说来听听,我那个情敌是谁?”无面又凑近了一些,逼得南宫钥身子往后一倾,又是一记眼刀飞过去:“我终于晓得你当初是怎么死的了,一定是这样八卦无聊,不务正事,最后粗心大意死于非命。”
无面的脸色暗了暗,南宫钥忙道:“我说错了,你别介意。”
“我不介意,”无面操着手往后坐好:“死了这许多年我还有什么好介意的,就是有些事放不下倒是真的,算了,等你的事解决了,再来提我的事吧。”
南宫钥抿了抿嘴,轻声道:“那支绒花发钗是我父亲送我的,本是想做个念想,如今真的只能做个念想了……”他叹了口气:“其实我都放下了,也没觉得有什么好说的,有些事只在想像中,好像还有那么一点感情在,一认真回忆才发现这里头一点感情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