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微微拉扯祁时见衣衫,试探着问道:“殿下,可否借一步说话?”
柯玚很有眼力,连忙躬身退到一边。蒋慎言将少年往旁边引了引,小声道:“会不会不是声东击西,而是一石二鸟呢?”
这倒是个新鲜的想法,祁时见挑了挑眉,流露出兴致来。“怎讲?”
“我刚刚在眉生馆无意间听到有客人闲话,说明日丁良则抓来的那些幡竿寺贼人要被斩首示众了。眼下城门一炸,连都司各卫所都派人四处巡逻搜捕,同样被转移了注意力,那会不会他们其实想救的,是关在卫所大牢里的犯人呢?”
“丁良则抓来的可不止是幡竿寺的逆贼。”祁时见纠正道,忽然嘴角一挑,露出一抹邪侫来。
蒋慎言一怔。“那还有谁?”
“此事与你无关,是本王的私怨了。”少年冷笑,不再详说,转而道,“你这想法很是不错,但有一点不妥。安陆卫五卫所屯兵十万,单是关押囚犯的左卫所也有两万兵马,可不是府衙百千人这么简单。即便是派出去封锁府城,也动不了大部队。相反,一旦让都司警戒起来,卫所中的守备只会更加森严。”
祁时见意有所指,看着蒋慎言一笑,道:“更何况昨夜已经有过一回,今日必然重关击柝。真想要救人的话,绝不该如此声张。”
蒋慎言本以为寻到了口子,可仍旧是条死胡同,正有些挫败,就听祁时见话锋一转,说道:“不过经你这么一说,倒是提醒了本王。搞不好,还真的一石二鸟。”
女郎有些懵怔,既然被否决了,那这一石二鸟又指得是什么呢?
少年一看她好奇心重的眼睛闪闪发亮,就笑,不知不觉,刚才胸中的烦闷被一点一点扫空了。等他发觉时,呼吸已然舒畅。“别急,等本王与你细细道来。”祁时见凤眼难得弯起,“我们不妨反过来想,如果说炸毁城门的人是为了误导旁人他们就是要去卫所劫狱才高喊的‘救人’呢?”
蒋慎言摇摇头,实话实说道:“我不明白,既然如此,那不就说明他们劫狱的最终目的还是府衙吗?仍是声东击西啊……”
“不同,”祁时见提醒她,“你想想刚才柯玚所报,他说一共有几个人闯进了通太门?”
女郎回忆了一下,回说:“先是两人炸门,又有五六人汇合,那就是七八个人了。”
少年嗤笑,又问:“昨日左卫所大牢,逃了几个囚犯?”
“我们救,不是,逃了七个啊……啊!”蒋慎言恍然大悟。
是了,昨夜她与祁时见一同进了左卫所,救走了定风镖局的关镇等一行镖师,正好七人,而今天炸城门的亦是七人,那都司的人自然会联想这个巧合的人数,怀疑逃犯杀了回马枪,是不是由于卫所守备森严,于是想趁夜进城潜伏,只等明日午时劫法场!如此在都司的人眼中,还真是“一石二鸟”!
可蒋慎言又随即陷入了更大的费解中。“可他们为什么要误导卫所的人?不管是卫城牢狱还是明日法场,引得都司全线戒备,对他们有什么好处?”
“这也是本王百思不得其解之处,”祁时见敛了笑意,凝眉扫视院内一周,“这里处处皆是矛盾疑点……”
他思索一瞬,招来一个玄衣亲卫,贴耳吩咐了几句,对方便领命而去。
对上蒋慎言好奇的目线,他并未解释,而是对面如灰土的知府高声说道:“牛大人,以本王之见,你最好找个仵作好好勘验一下这些尸首,或许会有线索也不一定。”
“啊,是是,”牛英范恍惚着点头,赶紧回身跟手下人交代,“何歧行呢?对了,何歧行,赶紧把他从通太门叫回来,赶紧去!”
落下话,就有几个小吏应和着慌慌张张跑走了。
“何叔在通太门?”蒋慎言脱口而出,又瞄了一眼祁时见。关于二人之事她还没来得及跟祁时见盘道,听得何歧行的名字,她念及青女说过的话,心中半数忿忿半数疑惑。
柯玚回答了她,说:“何兄在通太门配合录官处理一些事宜,死者需得核实检验,我们走时他刚到,想必此刻应还在那里吧?”
蒋慎言刚张嘴要说什么,祁时见就抢道:“如此甚好,那我们现在赶去通太门。”
“咦?”女郎才刚吐了个疑问,对方就已经迈开大步向外走去了。没办法,她只好忙不迭地跟上,擦肩而过时匆匆给府衙众人拱手,稍慢一步,恐怕就要被丢下了。
等一路疾走出了府衙,跨上青骢骏马,蒋慎言才得了个喘气说话的机会。“殿下这么着急,是找何叔有要事?”
“非也,以何先生能力,不管是通太门还是府衙大牢,若有蛛丝马迹,定能寻得,就让他放手去做便是。”祁时见待女郎扶稳后,玉琮鞭子一扬,胯下快马就撒开蹄子狂奔起来,身后跟了一众人手,再次卷起水雾。可观那方向,却不像是朝安陆西北通太门去的。
少年的声音裹在风中,传进蒋慎言的耳里。“方才本王不过避讳眼目说说而已,现在我们要出城。”
“去哪里?”马背一颠,女郎就不得不收紧搂抱少年的双臂。
“既然闯城门的人是顶了关镇一行的名额,那自然要去看看本尊。”
蒋慎言恍悟,道出对方的藏身之地。“我们去枝杉船厂?”
“正是,方才本王已命人先行探路。”
女郎了然,原来祁时见刚刚跟手下人耳语是为了此事。府衙大牢中人多嘴杂,眼线众多,确实不宜在那里讨论枝杉船厂和关镇等人。此事她理解了,可刚刚听少年提起何歧行的名字,一如往常,根本不似两人发生过什么,这点倒是困住了她。
他既已知道了何歧行的身世,那如此态度可是代表打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过何歧行了?
女郎被耳边刮过的风几乎眯了眼,只好埋下头去,把自己整个藏在祁时见的背影中。异常的亲近让她升起一丝苦涩来,她对祁时见从提防到了解虽不过半月时间,但也经历了不少。可越是了解他就越令她糊涂,不懂他的九窍玲珑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女郎的心思随铁蹄踢踏的隆隆响动而远去,只留下一地惆怅落进水花中,映着玄衣卫手中的火光,突显得躁动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