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治岂是个会做赔本买卖的人?几多事件中都能看到他的身影,虽说表面上看起来他是被那些达官显贵当成了工具利用,但仔细分析便能发现此人的厉害。退一步看,又如何不是他把那些达官显贵玩弄于股掌之中,轻松给自己织起了一张铺满权利财富的暗网?
如若他只是什么都不知道的一颗小小弃子,凶手又为何要如此大动干戈地追杀他到天涯海角?
你若说这样的人会单纯出于对故人的情面格外善待蒋慎言,不求回报,他祁时见死也不信。
陈治深知自己眼下的力量斗不过祁时见,半条命门捏在小兴王的手中,便打起了感情牌,为自己争取了一个不得了的说客,甚至可以称之为把柄。
早在那府衙大牢中这男人一眼识破蒋慎言对他别有意义,调侃她是他的侍妾玩物时,祁时见就知道陈治这疯子对人心的揣度和观察很有两手,绝不能轻易小觑。
时至今日,他都怀疑当初陈治与蒋慎言的相认是否也是他为了保命使出的伎俩。搞不好他与蒋岳的关系根本不像他所说的那般深厚,一切都是他为了操控人心耍的手段而已。毕竟蒋岳已死,死无对证,什么事不都是他上下嘴皮一碰,任由其说?
祁时见虽没证据证明,但却隐隐有这样的预感。因为如果换做是他,他就会这么做。
蒋慎言见少年眼睛望向某处,锐利地盯着,眉头蹙起,就知道他是陷入了沉思之中。本想对他争取一些,至少弄清陈治的下落。可眼下明显已经没了她插嘴的机会,只能悻悻而收,再找时机旁敲侧击。
此时两人皆面色沉重,彼此不言语也不相望,任谁看了都要误会他们是发生了争执。连回报的影薄都迟疑了一瞬,为自己要不要上前打破僵局而犹豫。
好在祁时见察觉到了他的归来,先开口问道:“如何?探出什么了?”少年直接向他索取监视梁氏兄弟俩的结果。
影薄微微回头,余光一扫身后不远处正被金永旺推搡着跨过油麻田的梁高杉。那年近半百的男人看起来垂头丧气,似有千钧拖拽他的脚踝不让他前进一样,不情愿。
“是,梁高杉跟梁高枝承认昨夜曾被人胁迫,引那五个死者进了破庙。”
蒋慎言对如此快的进展目瞪口呆。“当真?”
“但兄弟俩并没有把事情捅漏出去。”
蒋慎言的视线也忍不住远远追到那梁高杉的蹒跚身影上。“这么说,府衙的人还不知道咯?”
少年嗤笑一声。“也用不了多久了。”他信心满满道,已经决定在对方认尸时就戳穿他的伪装。
蒋慎言却啃着手指思索起来。“怪事,从前看来,那凶手狠心绝厉得很,从不留活口的。他利用完梁高杉,为何没一刀干脆杀了他?”
“嗯,确实反常。”祁时见赞同道,视线也追着梁高杉看去,“或许凶手留他还有旁的用途?”
“会是什么呢……啊,”蒋慎言一捶手,恍悟,“会不会正是因为那杀手没能逼问出陈治的下落,才故意留下梁高杉?”
“何解?”
蒋慎言倒是没有细想这个问题,随口道:“嗯……或许是想利用梁高杉再设个圈套之类的?”
“梁高杉吗?”祁时见冷笑,他可看不出这人对陈治能有如何重要和关键,相反,昨日一探便知他对陈治的态度不仅不亲密,反而有明显的厌恶。如若真要利用,倒不如选哥哥梁高枝的可能性还大一些。
女郎知道少年看出了她这话中的破绽,脸上一热,赧然着喃喃道:“这,总得打开思路嘛。不然,问问他本人,或许能找到答案也不一定。反正他不是个擅长隐藏心事的。”刚刚就轻易让她察觉到了他情绪的不对劲,断是个很容易看透的人。
祁时见权衡一下,想道,如若这人心思简单,那么没有蒋慎言从旁判断,单是他一人也可轻易处置了。于是做了决定:“你不便进入现场,就先回车上等待,本王自行料理即可。”
“啊?”蒋慎言见祁时见态度坚决的模样,这是不打算让她再插手这个案子了,心中顿时颓然。这种美食上桌,才刚让她闻了闻香味就端走的郁闷感,让她心尖直痒。
“什么也不做,只是看看也不行吗?”
“不行。”少年撂下两个字,抬脚就走了。蒋慎言徒张着嘴却没机会说话。
影薄倒是很会见缝插针落井下石,直接朝马车的方向一伸手。“天师,请。”
女郎瞪他一眼,无可奈何,只能一步三回头地向那兴王府的华盖马车走去。可人还没行至马车跟前,就听见不远处传来蹄子急切踏地的声音。也不是什么高头快马,不过一头年迈气喘的毛驴而已。
蒋慎言眼睛一亮,她可是识得那驴子的,更能认出背上驮着的人。“何叔!”
男人一步跳下驴背,背着行箱直直朝她奔来。
昨日女郎从架阁库查得当年秦家的旧事,不小心挖掘出了眼前这人深藏的身世之谜来,还没想好要如何面对他呢,对方却根本没给她留任何做准备的时间,直接问起案子来:“在哪儿?”
蒋慎言哽了一下,赶紧一指破庙:“那边,呃,据说是死了五个,很,很惨。”
“五个!?”连干仵作活计多年的何歧行都吓到了,“这是捅了阴曹地府了?”他转念一想,这阵仗似曾相识,便赶紧追问:“莫不是那个人……?”
男人的眼神在高头大汉和妙龄女子之间梭巡不断,虽没得到一句肯定的答复,但看那眼神和反应就知道自己猜中了。火气蹭地蹿上头来,狠狠啐了一口。“那狗杀贼的疯子!再不把人抓住,怕不是安陆城都叫他屠光了!”
“帮我把驴拴好!”何歧行不想多耽搁,一提肩上行箱背带,迈开长腿就往破庙去,走了两步似是又想起什么来,回头冲蒋慎言匆匆一吆喝:“对了,我刚从山上下来,你师父好得很,叫你不必挂心了。”说完转身就走远了。
蒋慎言怔了怔,人走没影了才意识到是自己的心思被何歧行看破,默默替她做了该做的事,顿生许多感激。当下决定如若有一天秦家的秘事当真被推到风头浪尖上,她不顾一切也要站在何歧行这边维护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