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二悄悄潜入方静闺房之中,里头静悄悄无一人,四处瞧了瞧便看到那妆台上的盒子,过去轻轻掀开盖子,心下立时又惊又喜,
这里头好端端摆放的全是自家送他的东西,香粉、蜜『露』、手串……
一样样一件件摆放整齐,有那容易碎的还细心拿帕子包了,显是收藏之人十分珍惜,宋二瞧在眼里,却是欢喜不已,
她……她这般珍藏着……莫非……她……她……对我有意?
正立在那处心『潮』澎湃,却听外头喧哗声,
“小姐回来了!”
听声音就在门外了,宋二一时不察来不及退避,左右瞧了瞧忙闪身钻进床下头。
只听门吱呀一声响,外头有人进来了,宋二自那缝隙处观瞧,当先的一双绣花鞋上头绣了方静喜欢的宝相花,应是她了。
后头一双绣了一枝梅,应是丫头穗儿,再后头还有两双却是青布面儿,只在边上用同『色』的线绣了暗花,应是两个年长的妈妈。
四人进来,外头又有人进来,一位妈妈道,
“小姐喝点儿安神茶便睡了吧!”
方静嗯了一声,就听茶盏碰击之声,
“夜深了,你们都下去睡吧!由穗儿伺候我便成!”
两双青布面出去了,只剩下穗子与方静,两人转到屏风后头,悉悉索索的声响却是正在宽衣解带,宋二强忍了探出头的念头,在床下屏息静听。
“小姐,这事儿,您……您是怎么想的?”
方静良久不语,穗儿有些急了,
“小姐,我跟您这么些年,眼瞧着您这些年是怎么过的日子,您……您……您就真不想……不想再嫁了么?”
方静自后头屏风出来坐到妆台前头,穗儿跟在后头为她散了头发,拿了象牙的梳子轻轻梳理,方静端坐在镜前瞧着镜中那张仍显年轻的脸,长长叹了一口气,
“嫁又如何?不嫁又如何?”
嫁了人日子便一定好过么?若是遇上那不称心的比在家寡居还难过!
今日为何这般晚了才回来?
却是方崇山叫了女儿过去,
“蔺州的王世伯前头写信过来,他那四儿子王天耀你可还记得?”
方静想了想道,
“记得!”
如何不记得?那王天耀是幺子,在王家最受宠,与方静同年,十四五岁时随父亲到方家堡访友,成日与方家的小子们混到一处,同方静却是势同水火,都是受宠的老幺,却也都瞧着对方不顺眼。
王天耀几回想寻方静麻烦都被她狠狠揍了回去,王九顺知晓了更是哈哈大笑,
“三爷,令千金身手高强,倒是能治住我这无法无天的小子,不如送了与我做儿媳『妇』如何?”
方崇山笑道,
“我这丫头在家中被宠坏了,一言不合便要动手,以后与令公子成了夫妻,家中岂不日日上演全武行?”
大人的话却是半真半假,两人都留了心眼,回头去问自家儿女,王天耀一听将头摇得如波浪鼓一般,
“不成!不成!那方家的女人又凶又恶,若是娶回了家,儿子我还活不活了!”
女人凶不怕,怕的是打不过她呀!
在这方家堡倒还罢了,若是娶回家去在家中日日挨打,让他王四爷的面子往那处搁去!
不成!万万不成的!
方静那头听说了王天耀也是摇头,
“那王家的小子,功夫不行,嘴还犯贱,一副讨打相!爹我是嫁人做媳『妇』,又不是过去当娘,每日里还要费心管教他不成!”
两个小的都没那心思,两个老的自然便熄了这心思!
只是如今又隔了这么多年,王九顺写了信来却是郑重向方崇山再提起这事,方崇山便有些心动,因而便特意叫了女儿过来探她的口气,
“爹,您提起他作甚?”
方崇山道,
“王世伯前头写信来讲道,王天耀妻子于两年前亡故一直未再娶,身边也没有侍妾通房,膝下却是连一儿半女也没有,他……有意想为四子求娶你,静儿……你意下如何?”
方静闻言皱眉,
“爹,早前都说了婚嫁自由,爹爹如今可是嫌弃女儿了?”
方崇山道,
“这丫头说那里话来!为父怎会嫌弃你!只是……你如今年岁不大,青春正盛,难道便要一直这般孤单到老么,王天耀膝下无子,你嫁过去再生儿育女,是正经的王家嫡出,你以后也好有依靠!”
方静应道,
“女儿老了,还有素素呢!”
“素素毕竟是女儿身,虽说可以在家中招婿,但若是她以后大了有门当户对的好人家求娶,我们也要硬留她在家中么?”
方静默然,
她这既做姑姑又做师父的,自然不了为一己私利,便误了孩子姻缘!
若是素素能嫁个好人家,她自是只有欢喜的!
想到这沉默良久道,
“爹,你让我再想想吧!”
方崇山也是怜惜方静年轻守寡,又适逢王家提亲,更有方家最近只怕是多事之秋。
方静虽是武功高强,但终究是女儿家,方崇山不忍心将她牵连进来,要知道自古以来但凡沾上皇家的事儿,便没有轻易全身而退的,孩子们还是早做准备为好!
不光是方静,便是下头大些的女儿们都要想法子早早嫁了出去,少些牵连为好!
想到这处方崇山又道,
“爹也是为你好,你好生想一想吧!”
方静自方崇山那处出来心下也『乱』了起来,
按说起来王家与方家也算得上是门当户对,王天耀这人撇开脾气不说,论起人才来也是一等一的好,少时也是一位唇红齿白的翩翩少年。虽说脾气大些,但这么些年过去了,总不会再似年少时不懂事了,且他虽成过亲但膝下无子,自己若是嫁过去生下了一儿半女,在王家便算是站住了,后半生自也是能有夫有子的过日子,总比这般苦熬着强!
只是……
方静坐在妆台前转脸瞧着那黑漆的盒子,心头微微一震,抬手轻抚那盒子,
为何你总有东西送来,却是从未现过身?
若是对我无意又何必如此?若是对我有意又为何从不以真面目示人,是有什么不能告人之处么?
身后的穗儿给她梳好了头,抬眼瞧见小姐正痴痴的瞧着那盒子,目光『迷』茫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小姐?小姐……”
方静回过神来看向镜中的穗儿,幽幽道,
“穗儿,你自五岁时便跟了我,如今年纪也不小了,你若是想嫁人我便禀了母亲将你放出去许人家吧!”
穗儿闻言却是立时眼圈一红流下泪来,
“小姐,穗儿是您的丫头,您说过的,您在那里穗儿便在那里……如今……如今小姐是要反悔么!”
说着话泪就下来了,方静叹了一口气取了一旁的帕子给她擦泪,
“你这丫头,如今是越发的小气了,我不过随口提一提,你倒流起眼泪来了!”
穗儿捂了脸道,
“这话儿能随便说么,现下您身边能信得过的丫头就剩下奴婢一个了,奴婢若是再走了,以后谁伺候您……”
方静抬手拧她的脸,
“少得意了你!我身边还缺了丫头伺候么,你呀!自小就是最笨手笨脚的,我才不指着你伺候呢!”
穗儿擦干了眼泪嘟了嘴道,
“奴婢虽最是笨手笨脚却是自小陪着您过来的,您心里有多少话儿都跟奴婢讲,早些年您还有姑爷,现下姑爷也……奴婢若是走了,您这心里话朝谁说去?您该有多孤单呀!”
一席话说的方静险些掉下泪来,忙抽了穗儿手里的帕子打她的脸,
“呸……我倒是想把你嫁出去,倒也要有人肯娶才成啊,你这丫头就靠着一张嘴了!”
穗儿却是愣愣的瞧着她,
“小姐,那王家的四爷,我听着人倒是好的,不如……不如您就嫁了他吧!”
这话一说,方静一默,屋中便是一静,床下却有人的气息『乱』了,虽说不过几息,却被方静察觉,立时神情一动,脸上立时现出似恼似怨似嗔似恨的表情来。
转过去照镜子,
“好了!这丫头话真多,还不去给我打水洗脸!”
穗儿出去,方静坐在镜前借着镜面的反光,将这屋子里不动声『色』的打量一番,目光落在那床下,不由心中暗恨,
这人实在可恶,只怕一早儿就躲在这屋子里,把我跟丫头说的话全听去了!
好啊!等了这么久,终是让我逮着你了!
这厢穗儿提了一桶热水,分倒入两个盆中,伺候方静洗脸洗脚,之后上了床将那帘子放下来,转身去抱了被铺要在脚榻上铺了陪方静。
“你不用陪了,回去睡吧!”
穗儿立在那处停了几息,心知今儿晚上小姐的心绪不佳,当下默默叹了一口气,抱着东西转身出去将门吱呀一声关上了。
方静躺在那床上静静等了几息,心下暗叹,
这人果然功夫高强,若不是前头他『乱』了气息又恰逢其时被自家听了出来,便是这般四周寂静之时,自家放开了五感也没法子感应到他的存在。
下头宋二听上头呼吸悠长,似是已安然入睡,又等了片刻这才动了动身子,缓缓自那床下移出了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