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现场的喧闹渐渐消退,那些身穿华服的青年男女们,很多人还在兴奋窃窃私语,却没留意到现场少了个人。
当然也不是所有人都如此。
比如坐在人群正前方的聂小艺。
她的秀眉紧锁,当视线重新扫过侧边最末尾那张桌子,脸色陡然一白。
然后,她站了起来往周围寻找。
“小艺,你怎么了?”
坐在旁边的周莹惊讶问道。
聂小艺没有答话,而是双手提起裙摆,迅速从桌子后面退出来,向着最末尾那张桌子一路小跑了过去。
所有人都被惊得目瞪口呆。
聂小仙女怎么了?
小公主的优雅仪态还要不要了?
她正在跑向人群最末尾的地方,但那里能有什么?
咦?刚才那个乡巴佬呢?
很多人直到此时才发现,原本坐在那里的乡巴佬不见了,桌子后面只剩下小胖子王小毛,傻乎乎大张着嘴。
王小毛已经被吓傻了。
聂小仙女这是对准我跑来了?
我没有在做梦吧?
“人呢?”
王小毛当然不是在做梦,他已经听到了聂小仙女在对他说话,是没头没尾的两个字的疑问句。
王小毛从来没觉得,自己的大脑能像此刻一般清晰,运转得飞快。
“他已经走了。”
“走了?有没有说什么话?”
“他临走的时候说,等到现场作诗的时候,让我帮他把这首诗念出来。”
王小毛不敢隐瞒,把那张纸拿出来。
聂小艺一把将纸抓在手里。
她低头看着那张纸,看着看着,然后眉头皱得越来越紧。
这时候,几个女生模样的人突然从侧边走进会场,走在最前面的女生长得很漂亮,漂亮程度甚至不输聂小艺。
女生一直走到聂小艺的面前。
“小艺,谭忘的文采很厉害。你不要生气,我没有别的意思。如果你需要的话,我可以帮你看看。”
“你也认识傻子?”
聂小艺抬起头,直愣愣盯着突然出现的漂亮女生。
女生也被说的有片刻的愣神。
“你叫他傻子?对了,他说自己也是师大的,你们应当是同校同学。我和他只见过一次面是在湘大。”
“那你帮我看看。”
聂小艺把纸递过去道:“每个字我都认识,但我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心里有点乱,一下子想不明白。”
女生低低道:“表妹,这可不像你,你应当是骄傲的小公主。相信表姐,谭忘这个人很有文采,但是他也很贪财。这种男孩子永远逃不出你的魅力。”
女生的这句话声音很低,仅仅只有她和聂小艺两个人能听清。
假如谭忘在这里,他一定很惊讶。
因为,漂亮女生是吴一迪!
更令人惊讶的是,吴一迪和聂小艺彼此熟悉,她把聂小艺叫作表妹,她和周莹一样都是聂小艺的表姐。
但是,聂小艺对待吴一迪的态度,却没有对待周莹那样亲密。
“吴一迪,别总是摆出那副让人讨厌的自信!你以为自己了解所有人吗?傻子不是你说的那种人!”
聂小艺冷冷看着吴一迪。
吴一迪的脸色也有些难看了。
“小艺,我对你没有恶意,你不要总是误解我。算了,我帮你看看你说的那个傻子,这次又写出什么精彩诗句。”
说完,吴一迪把目光转向那张纸。
然后她一字一顿读了出来。
『本是后山人,偶做前堂客。』
『醉舞经闻半卷书,坐井说天阁。』
『大志戏功名,海斗量福祸。』
『论到囊中羞涩时,怒指乾坤错。』
周围鸦雀无声,只有吴一迪的声音在空中回荡,清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
但这短短的四句诗,并不是现代文,而是略有些难懂的古文。
现场有人瞠目,但更多的人却是听得稀里糊涂,完全不知道什么意思。
只听到吴一迪的一声惊愕叹息!
“好词!传世之作!”
吴大才女是什么人?
有人知道吴一迪真实身份的,都被这一句评语给吓住了,能当得起吴大才女一句“传世之作”岂能简单。
聂小艺着急道:“到底什么意思?”
吴一迪深深叹息。
“表妹,我不知道你和谭忘之间发生了什么。但我敢肯定,这次的仇结的很大,无论对你还是对谭忘。”
她也不等聂小艺再问,立刻开始说出了具体的分析。
“这是一首词,谭忘给它取名叫『卜算子-踏春宴』。”
“一首意境很深的自嘲诗。”
『我只是一个没见识的乡巴佬,偶尔有机会登上大雅之堂,参加高谈阔论。』
『我没什么本事,肚子里只有半瓶墨水。明明是坐井观天,却偏要把自己装扮成很高雅的模样。』
『吹嘘说自己不屑功名,吹嘘说自己的胸襟有大海一样宽广。』
『但是发现自己实际上是个兜里没钱的穷光蛋时,只能无奈对着老天破口大骂。说老天你不开眼啊!』
当吴一迪解释了一遍,现场已经有人变得目面无人色,但依旧有人不懂。
“那个人不就是穷光蛋乡巴佬?”
有人嘀咕了一句。
吴一迪蓦地转身,用一种凌厉的目光狠狠瞪了过去。
“闭嘴!你自己蠢,别以为人人像你一样蠢!谭忘表面上那是自嘲,但实际上他更是骂你们所有人!”
“这是文人发怒,文人破口大骂!”
“我恭喜诸位,你们出名了!”
“这首诗写得太深刻!也许千百年后,老师会在课堂上,为学生讲解今天的场景。也许电影电视剧里,会把今天这一幕,搬上银幕让所有人看到!”
“这是一位惊才绝艳的文人,在受到侮辱之后的破口大骂!”
“踏春宴?好一场踏春宴!”
“你们以为谭忘是乡巴佬吗?他的学识能让湘大的教授为他折腰!你们以为他是穷光蛋,但你们知道,他今天到这里来,开的是什么车?”
吴一迪冷冷笑着。
她的脸上完全是不屑一顾。
那些知道她身份的人,早已吓得不敢说一个字,但还是有人被说恼了。
“会写几句诗有什么了不起,他一个穷光蛋也敢骂我们?他不会开的是自行车吧?哈哈!”
这人假装哈哈笑着,但是随即,他发现周围没人陪着他一起笑,反而好像看傻哔一样看着他。
果然,吴一迪发出一声嗤笑。
“抱歉,你们的命不好!假如谭忘真的骑一辆自行车,你们可以认为他是单纯自嘲。但他开的是限量款迈巴赫,百万级豪车!你们等着成为故事里的小丑吧!”
啪~~!
好像响亮的耳光扇在所有人脸上,这打脸的程度,堪比狂风骤雨。
限量款迈巴赫!
百万级豪车!
再傻的人也明白,吴一迪说的话,正在迅速变成事实,当这首诗被传扬出去,在场每个人都是小丑。
谁才是没见识的乡巴佬?
谁才是穷光蛋?
谁才是假装高雅,夸夸其谈的小丑?
武人一怒,最多不过杀了你而已,但是文人一怒,几句话一首诗,却能把你钉在耻辱柱上,千百年不得翻身。
想明白了这一切,所有人脸色惨白。
聂小艺站在原地,早已经浑身发抖摇摇欲坠,她比别人更懂吴一迪话里的意思,这次的仇真的结大了。
踏春宴?呵呵踏春宴!
她的心里无比苦涩,这场所谓的踏春宴,已经把她和那个傻子之间,所有的一切都炸成了飞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