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十五,明月清风,许久不曾热闹的沧澜山庄因为宾客盈门而丝竹声声。
今日的晚宴就安排在文渊阁,是上一任庄主经常宴请宾客的地方。此时,文渊阁已经高朋满座,婢女仆从们端着酒水进进出出,歌舞伎们如翩纤的蝴蝶穿梭在席间。今日是沧澜宴的第一日,也是最重大的一日。几日筵席结束之后有拍卖会,沧澜山庄会拿出真品拍卖,价高者得,所以,今日的宾客是最多的,其中不乏戴着帷帽的神秘人士。
苏瑾带着漱玉和郭檠进入文渊阁时,里面如蜩如螗,如沸如羹,美酒佳酿,美色美月,筵席还未开始,不少人都已经醉了。在待客之道上,沧澜山庄倒是丝毫不吝啬,天上飞的、海里游的、地上走的,只要是你能教出名的,桌案上都能看到,山珍海味,应有尽有,不仅有,而且精致,装鱼翅的碗就是用上好的羊脂玉做的,更不要说银碗金勺,身处这销金窟,何人不癫狂?
三人落坐,漱玉看到桌案上的西域葡萄酒如血一般红,被装在绿色的翡翠杯里,就像一块巨大的红宝石一般,她戏谑地看着苏瑾:“沧澜山庄金山银山,你又何至于落到做那些小偷小摸的事情。”
苏瑾端起葡萄酒饮了一口:“你和他们一样,都是凡夫俗子,且能懂得爷的远大抱负。”
见他这副色厉内荏的模样,漱玉笑笑不说话,随意夹了几筷子菜吃。
郭檠不吃不喝,入了文渊阁那双眼睛就没有停过,只要有婢女经过,他都十分仔细地分辨,吓得那些婢女如鹌鹑一般,避着他走。
这时,有仆人大喊了一声:“大小姐到!”
本来喧闹的宴席厅瞬间安静下来了,丝竹声停,歌舞伎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
只见一身穿玄色交领长袍的女子头戴玉冠缓缓而来,她身姿修长,脸庞洁白,明明已经三十来岁了,看起来也就花信之年的模样,略施粉黛已是绝色,她有着女子的柔美,也有着上位者的威严,难怪沧澜山庄能够重新声名鹊起,这位大小姐功不可没。
申珏的目光在全场扫了一遍,一眼就看到了苏瑾,随即看了一眼刘管事。
刘管事身体一僵,后背已经出了一层汗,赶紧悄无声息地摸到苏瑾的身边,抹着汗说:“少主,大小姐让你坐到她的下首去。”
苏瑾懒洋洋地放下酒杯:“我就坐在这里!”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刘管事只能向漱玉求救。
“行了,待会筵席结束我还要见大小姐的,你这个时候莫给我惹麻烦!”漱玉警告地看了苏瑾一眼。
说起这个,苏瑾顿时不满了:“你说不划算话,你说了进了山庄就给我解药的。”
漱玉不以为意:“你是沧澜山庄的少主,我自然要多留一手,你放心,到时候黄泉路上我们也能做个伴,别担心了。”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苏瑾没有办法,只能跟着刘管事往前走。
申珏正在和几位贵客寒暄,大家迫不及待地就问起待会拍卖的事情。
“不知道今日可有药女?”
“没有。药女百年难得一遇,我们已经尽力而为,却还是天命难违。”
众人遗憾地摇了摇头。
“那今日有什么?”
“有天山的雪莲,南海的珠子,长白山的灵芝和人参、还有深海的鱼翅。”申珏随意说了几样:“除了这些,还有我们沧澜山庄的秘药,端看先生们求什么?”
有人小心翼翼地问:“鄙人之前在京都听说沧澜山庄有一种花叫尸花,涂抹此花,能让尸身不腐,此事是否当真。”
“当真。今日就有尸花拍卖。”
那人喜不自禁:“那就好,那就好。”
“大小姐,听说沧澜山庄有美颜膏,能让女子容颜不老。”
“确实。”
“大小姐,我母亲身患顽疾,我是来求药的,多少钱我都愿意给。”
“可以!”
不一会,申珏就被人群淹没了。
应付了一圈之后,丝竹声起,歌舞伎重新入场,宴会又被推上了高潮。申珏回到首座,冲苏瑾扬了扬下巴。
苏瑾本来不想理她,可是他记得漱玉的话,便端起酒杯上前:“大小姐!”
申珏上上下下扫了他一眼,半晌才说:“既然回来了,就安心留下来,庄子里一大摊子事,你也不是小孩子了。”
“是。”苏瑾作乖巧状:“我有两个朋友待会筵席结束想见见你。”
“从京都来的朋友?”
“嗯。”
“你在京都做的事情我也有所耳闻,那些乱七八糟的朋友不结交也罢。”
“我看你是认为我乱七八糟吧。”苏瑾面有不悦。
这个弟弟好不容易回来,申珏不想又闹得不愉快,见他脸色不换,便主动退了一步:“既然是你的朋友,那就见一面吧。”
苏瑾的脸色这才好了一些。
筵席的下半场就是拍卖会,沧澜山庄的奇珍异宝过真多,现场的声浪声一阵高过一阵,价高者得,银子、金子,一箱一箱地被抬进来,众人脸庞通红,血液沸腾。
这位大小姐果然好手段,就连尸花这类东西都已经卖不出天价,更不要说能延年益寿的补药,就是毒药也是一药难求,好的毒药无色无味,就是仵作都查不出来,杀人于无形,谁能不动心?
这场沧澜宴持续到下半夜,申珏是在拍卖现场被请离的,净土宗的人要见她。
要见她的人多了去了,唯一净土宗的人她得罪不起,在偏厅里见到了沫楹,不待她行礼,沫楹的责备劈头盖脸而来:“药女我们就不指望了,这么久了,连毒物都没制出来,依我看,你们沧澜山庄也就是沽名钓誉之辈,枉费世尊对你们寄予厚望。”
“这几年苗家人越来越难抓了,况且苗家人嘴都极严,之前世尊的要求我们沧澜山庄都已经做到了。药女需要耐心,毒物就更需要耐心了,可是毒物不比药女,用药更为严苛,一般的孩子哪里经得起毒药的侵蚀?”沧澜山庄和净土宗是合作关系,沫楹想打压她,门都没有。
沫楹气得不行,作为净土宗的使君,她去哪里都是被人高高供奉的,唯独这个大小姐,永远一副高高在山的样子,而自己根本拿她没有办法,误了世尊的事情,他们都没有好下场,只能强压脾气:“世尊说你们提炼出来的尸油太少了,不够用,现在只用了两个城池而已。”
“说了是因为抓不到苗家人了,我能有什么办法。”申珏也是焦头烂额:“这些年为了抓苗家人,我们沧澜山庄不知道折损了多少人,能得那么一点尸油已经是极限了,除非你们能把苗家人送到庄子里来。你们惧怕苗家人,把这么棘手的事情交给我们,还整日指手画脚,再这样,我可要亲自求见世尊了。”
苗家产毒物,善用毒,抓一个苗家人,至少要死上百人,对沧澜山庄是一桩并不划算的买卖,但是申珏不得不与虎谋皮,毕竟她的头上永远悬着一把刀,除非把那个持刀之人拉下马,前路艰难,她也不得踩在尖刀上前行。
沫楹被她说得脸色青白相交,最后还是不得不妥协:“京都如今急需用药,世尊让你安排人送药。”
见她不再夹枪带棒,申珏也放缓了语气:“知道了,这件事筹谋了这么久,世尊到底有没有把握?”
“世尊的决定,且容你置喙,你只要做好世尊交代的事情即可,不要多问!”沫楹站起身:“我看今日拍卖会上的好东西不少,你可莫要光顾着挣钱,忘记孝敬师尊了。”
“放心,给世尊的孝敬我已经准备好了,还要劳烦使君了。”
沫楹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以后抓药女和苗家人的事情就交给我们,人抓到之后会送到你这里来。”
申珏面上一喜:“世尊的势力又壮大了?”
沫楹倨傲地点了点头:“好了,我先走了,你也上点心。”
“使君放心!”
好不容易把净土宗的人送走了,申珏刚准备让人去请苏瑾,就有仆从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大小姐,不好了,有宾客中毒了!”
宾客在沧澜山庄中毒,这要传出去,简直就成了笑话了。申珏急冲冲地往正厅而去,只见整个宴席厅杯盘狼藉,宾客们东倒西歪,有那喝得不省人事的已经在睡梦中悄无声息地离世了,七窍流血,死状惨烈。
没有死的人也是抱着肚子在地上打滚,要说不是中毒鬼都不信。幸而今日沧澜宴邀请了不少医师,可是现在医师们已经是自顾不暇了,今日所有的美酒佳肴都是经过专人验毒的,没想到还是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她心中焦急,最后不得不吩咐刘管事:“去请孙大夫过来!”
刘管事一愣,随即见她的脸色非常不好,便不敢耽搁,赶紧应承了下来。
而此时,不待苏瑾抱着肚子哼哼唧唧,嘴里就被塞了一粒药。
漱玉端着一杯葡萄酒瞧了瞧,又闻了闻,她之前见这葡萄酒似鲜血一般,便没有喝,现在端起来闻了闻,既然真的有一丝血腥味,这气味,莫名有一丝熟悉。醴泉县,醴泉县那高香里就有这样的腥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