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公府的的仆人送来了茶水就规规矩矩地退了下去,徐浥青和漱玉在矮桌旁落座,桌上一只大肚花瓶,里面插了一支红色的茶花,茶花瓣上有点点水珠,鲜艳欲滴。
“周衡宇弑君算是板上钉钉了,但是谢府的确是被牵连的,可是没有证物,只能看陛下的意思了。还有郭檠,如果他是被人下了药,也可以免了死罪,但是他公然表露自己的杀心,棘手的很。”徐浥青感觉就这短短几个时辰,自己就老了好几岁。
漱玉也觉得这件事情复杂地很:“你出宫时,禁中可有什么处理结果?”
徐浥青摇了摇头:“待议。”
“周家呢,按律如何处置?”
“按律诛九族!”徐浥青眉头紧锁:“周衡宇是疯了吗?做出弑君之事简直是置宗族于不顾。”
“我可以去大理寺看一下谢府的人吗?”
“现在恐怕不行。”徐浥青憔悴了不少:“过几日吧,看看禁中传出来的风声,大理寺隶属刑部。尤桦是出了名的古板,这个风口肯定下了死命,下面的差役也不敢通融的。”
漱玉内心焦急得很,如果萧霆昏聩,真的定了谢家的罪,她必须尽快把谢韫送走:“青尘,那我告辞了,禁中有消息来,劳烦你差人同我说一声。”
“好的,我再想想办法。”徐浥青也头疼得很,现在祖母和母亲还不知道郭檠得事情,但总归是瞒不住的,他还要给在北地的父亲去一封信,看看这个事情该如何做才有转圜的余地。
两个人匆匆告辞,都去忙自己的事情的。
漱玉出了国公府就先回了府学巷的宅子,长青已经回来了,大丫也没有去私塾。
谢氏拉着她的手心有余悸:“真的是菩萨保佑啊,如果当初和周家的亲事成了,这次出事恐怕要把你牵扯进去。”
长青把门关好也进了屋子:“外面的情况怎么样?”
谢氏也一脸疑惑地看着她:“周家和谢家到底犯了什么事?”
禁中之事不好想谈,漱玉就没有说。
谢氏却十分忧愁:“谢家一直对我们颇为照顾,这次遭了大难,我们也做不了什么。”
漱玉一直在想怎么安置谢韫,随意应了她两句:“你别担心这些,好生待在家里就成了。”
谢氏却唉声叹气的。
这时传来了敲门声,几人面色都是一凛,还是漱玉起身去开了门。
门口是卢七娘,看到她,就拉着她进了屋子,一脸焦急地说:“我看到通缉谢韫的公文了,她逃了?”
谢家的事情牵扯到禁中,漱玉不想把卢家牵扯进来,便安抚道:“这件事你别管,现在回家去。”
卢七娘的眼睛一下子就红了:“我怎么能不管,她一个娇滴滴的女郎能去哪里,估计没出京都百里就会被人欺了去。”
漱玉的眼睛也有些发酸:“这次谢家的事情可大可小,你就当不知道,谢韫那里也不要担心,我自有安排!”
“你怎么安排?”卢七娘压低声音:“尤桦可不是一个省油的灯,说不定这附近都布了暗哨,只要你出城,就会有尾巴。别说你,连我家附近都已经安排了人。”
漱玉倒没有注意这些,她还准备明天去接谢韫呢,如果已经被人盯梢了,她是动都不能动的,但是一直把谢韫放在徐岚的庄子里也不合适。
“彦良。”卢七娘突然喊了一声。
凭空传来一声鸟叫。
“我把彦良留下来,你有什么事情就吩咐他。”
彦良是暗卫,从来没有在京都露过脸,让他去办事绝对不会被盯梢。
漱玉心中感激,脑中想着是不是可以让彦良带谢韫离开,可是这天大地大一时又想不清楚该去哪,她犹豫了一会才说:“彦良你先带回去,明日等我想到办法再去找你。”
卢七娘点头:“这样也行。你有什么需要一定要跟我说。”
把卢七娘送出去之后,看到徐家的一个仆人匆匆跑来:“女公子,我家老太太突然犯了病,世子爷让我来请您过去瞧一瞧。”
估计是有了什么消息,卢七娘心领神会:“好了,我回家了,人命关天,你赶紧去一趟。”
“嗯。”
跟着仆人一路进了徐府被带进老太太的院子里,她竟然看到了翠娘。
一看到她,翠娘便迎了上去:“今日你一走,京都的消息就传到了庄子里,夫人怕你着急,就遣我过来传个话。”
漱玉脸色一凛:“让夫人放心,明日我就把谢韫接走。”
翠娘拉着她的手轻轻拍了拍:“夫人说这个时候离京的关卡肯定是严防死守,把人往外面送反而危险。你信得过夫人的话就让谢小姐留在庄子里,庄子里佃户多,就说是夫人刚选的婢女,也不会有官差去搜夫人的庄子。”
徐岚虽然出了宫,毕竟是曾经的皇后,她的兄长还是安国公,正在驻守北地,如果没有确切的证据,不会有官差敢上门搜人。
徐岚这个时候正真是雪中送炭,漱玉感激不已:“夫人愿意收留她自然是最好不过了,我就是担心此时会殃及夫人。”
“夫人让你放心,就算事情败露了,她也有信心能保全谢姑娘!”
漱玉感激不尽,这时徐浥青从屋子里看了她一眼:“说完了吗?”
漱玉点了点头。
“那跟我来。”
徐浥青带着她来到了水榭,仆人们已经准备了凉茶和茶点,徐浥青一脸疲惫地给她斟茶:“禁中有消息传出来了。”
漱玉的身子一下子紧绷。
“明日午时周家一门四十五人于午门问斩。”徐浥青声音苍凉,在这京都生生死死已经司空见惯了,但是周柏霖于他有恩,他却什么也做不了。
“郭檠和谢家呢?”漱玉五指收紧。
“还未曾判决。”
漱玉神情都有些低落:“子瑜完全是被牵连的。”
徐浥青唏嘘不已:“周大人才刚官复原职,没想到又遭此劫难。”
“是啊,难,好难!”
......
第二日一早午门就围满了人,等到周家人被绑上刑台时,百姓议论纷纷。
“这周家的大公子真是罪人啊,死后如何见列祖列宗。”
“你们啊,还是太单纯,他周衡宇一个人敢去刺杀皇帝吗?周家其他人肯定脱不了干系。”
“之前周大人犯了那么大的错,陛下还是饶过了他,还让他官复原职,他为什么要这样呢。”
“哈哈哈,你们有所不知,这周公子弑君是因为女人。”
“女人?”围观的百姓顿时双眼明亮,这种宫帏辛秘他们最是喜欢。
“嘿嘿,这周公子以前一直爱慕李家的女郎,后来李家落难,那女郎被充入了掖庭,后来成了最受宠的李妃。”那人说的唾沫横飞:“周公子因此嫉妒成狂,所以才要刺杀陛下。”
“不对啊,之前不时都在传陛下好男风吗?还说陛下不举。”
其中一个男人话刚说出口就被其他人捂住了嘴巴:“这周围都是官差,胡说八道,命都不要了吗?”
刑台之上,百姓的议论声传到了周绅的耳里,之前陛下饶了他一命,他以为是恩赐,现在看来这才是最残酷的惩罚。整个宗族命丧黄泉,而这一切只是因为一个女人,早知道这样,他就该死在半年前。
“爹爹,母亲!”周蔷拎着一个篮子挤到最前面,她一身钗裙布衣,不施粉黛,她把篮子往刑台上放,可是还没有放上去就被官差一脚踢了下去。
篮子里装了一些饭团、糕点,散落一地,沾上了黑色的尘土。
周蔷满脸泪痕,蹲下身就要去捡。
周围的百姓却踩在那些饭团糕点上,骂骂咧咧道:“周家弑君,哪里配得上吃东西。”
周蔷蹲在地上,哭得浑身战栗,突然身子被人轻柔地扶了起来,她抬头看去:“秦艽?”
“女神医!”很多百姓都认出了她,便赶紧给她让出了一块空地。
漱玉扶着周蔷站在刑台前。
周家男女老少都戴着重枷跪在刑台上,看到他,周柏霖不禁涕泪横流:“秦艽!”
他什么都没有说,漱玉却明白,她微微点了点头,揽过周蔷的肩膀:“你放心,我会照顾好她的。”
周柏霖忙不迭地点头,又哭又笑的,嘴唇动了动却什么也说不出口。
跪在前面的周绅和周夫人带着周家人冲她磕头,场面哀戚,漱玉内心潮湿悲凉,这次萧霆也算是开恩,没有殃及出嫁之女。
“诸位放心,只要我王婉在一日,就不会让人欺负阿蔷。”
刑台上顿时哭成了一片,感激声此起彼伏。
午时一到,人头落地,一个家族的覆灭也就只是一瞬,人群散去,不用多久,就无人再记得周家了。
弑君是重罪,需枭首示众,是不允许收尸的。
周家的头颅会在午门挂三日,尸身会被差役们收走。
行刑结束,午门不允许百姓逗留。
漱玉便亲自送周蔷回魏府,哪知刚到门口,仆人们就把大门关上了,从里面扔出一个包袱外加一封休书。
“公子说了,我魏府是清白之家,留不了你这罪人之女。”仆人隔着大门喊道。
周蔷俯身捡起了休书和包袱。
漱玉却上前两步:“既然休书都给了,嫁妆是不是也要还回来。”
“我家公子说了,自从周家出事,他上下打点,少夫人的嫁妆早就花完了,少夫人如果有疑议,可以去报官。”
简直是欺人太甚,漱玉撸起袖子就要上前。
周蔷却一把拉住她,冲她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