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瑟瑟,入秋之后,京都下了好几场雨,大家也早早穿上了冬衣。
府学巷的宅子里,一大早谢氏就忙碌了起来。
“王娅,穿粉色的那套夹袄,快快快,别误了时辰。”谢氏今日装扮一新,王娅是大丫新改的名字,她们今日要去谢府吃喜酒。
谢府这次真的是逃过了一劫,自从上次广仁寺的事情之后,陛下就下旨释放了谢家众人和郭檠。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谢韫也如愿以偿,她和郭檠的亲事在漱玉和谢家的促成下终于成了,今日是他们的昏礼。
王娅听话地换上了夹袄,只怪这天气太冷了,否则穿那件鹅黄色的纱裙更漂亮。
谢氏见王娅穿好了,赶紧去喊长青和周蔷。
周蔷穿得素净,见到谢氏之后欲言又止:“阿婶,我,要不我别去了。我是被休之人,不吉利!”
谢氏一把拉住她:“为何不去,不仅要去,还要打扮得漂漂亮亮的,今日不少夫人都要去,说不定还能寻一门好亲事。”
周蔷的脸一下子就红了:“我不嫁,不嫁!”
一旁的长青更是急得红赤白脸的:“周蔷不是才认我为师吗?她才学了丁点皮毛就不学了?那可不成。”
谢氏真是太烦这一家子大夫了,男的女的都不成亲,她是日日愁,愁得头发都白了,昨日竟然听到王娅说以后要和婉儿一样快活,她真的是快哭死了,一个一个都让人白头啊:“婉儿呢,人呢,还没起来吗?”
“阿姊早就起来了,她说让我们去谢府,她直接去郭宅了。”王娅换好衣裳就出来了。
“行吧。”谢氏看了周蔷一眼,还是不满意:“你也去换一件衣裳,身上这件太过肥大了,去换那件蔷薇红的,不是刚做了新衣裳吗?怎么不穿。”
周蔷一脸难为情:“那个颜色太艳了,今日是阿韫的好日子。”
“没事,你去换上,女儿家家的就该穿得漂漂亮亮的,难不成都要像婉儿那样,灰头土脸的。”谢氏十分坚持。
周蔷没有办法,只能去换了那件蔷薇红的袄子,她皮肤白,性子恬静,换了衣裳之后,人顿时更加光彩照人。
长青在一旁嘟囔着瞪了她一眼:“别想那些有的没的,好好跟着我学医。”
周蔷点了点头。
谢氏见众人收拾好了,满意地点了点头:“好了,走吧!”
......
此时郭宅里却冷冷清清的,郭檠双亲罔顾,这宅子又是漱玉新买的,除了厨房忙得热火朝腾,其他各处都安静得很。
漱玉和郭檠跪在两张牌位前,郭檠穿一身红色的喜服,冲着牌位磕了三个头:“爹、娘,我不负你们的托付,找到了妹妹,特带她来给你们磕头。”
漱玉今日穿一身湘妃色的襦裙,头戴同色的翡翠簪子,整个人看起来明媚阳光。
她紧随其后的也磕了三个头:“爹、娘,阿兄找到我了,我也没吃什么苦,你们就安息吧。今日阿兄要娶媳妇了,你们放心,阿韫一定是一个好媳妇的,阿兄和她一定能百年好合,子嗣昌盛。”
郭檠不禁有些哽咽:“爹、娘,你们安息吧。”
两个人泪眼婆娑地在牌位前待了一会,起身上香作揖之后才离开。
此刻,风停云散,太阳出来了。
漱玉侧头看向郭檠,笑着拱了拱手:“祝阿兄和阿嫂白头偕老,早些给我生几个小侄子。”
郭檠地目光落在她的脸上,总觉得这一切都像是幻觉一样,这世间真的有重生,自己的妹妹是漱玉娘子,还重生到另外一个女郎身上。当初他一心赴死,牵连了谢家,谢家却没有怪罪,还把谢韫嫁给了他。这一切都像一个梦,他怕梦醒了,他还是监牢里的囚犯,等着斩首。
漱玉见他一脸忧伤,在他胳膊上拍了拍:“好了,别想那些乱七八糟的,如果我早些与你相认就不会有后面那些糟心事了,幸好没有酿成大祸,你既然娶了阿韫,就要对她好。”
郭檠点了点头:“嗯,我一定对她好。”
这时门外一阵喧闹,然后就是徐天的大嗓门。
“怎么,不认我这个义父就罢了,连成亲也不给我发帖子?”徐天是回来述职的,顺便参加郭檠的昏礼。
郭檠这才匆匆和漱玉迎了上去。
这才发现,不仅是徐天来了,徐夫人和徐老太太都来人,徐浥青拎着两摞礼盒,笑着上前:“阿兄,这是我的一点心意,祝你福缔良缘胜美景。”
之前他一心赴死,深知弑君之罪满门抄斩,便不愿意认亲,连累徐府,如今,看他们一家携手而来,心中动容,二话不说跪地磕头。
徐夫人赶紧上前搀扶:“你这个臭小子,今日可是你的大日子,伤了脸面不是让人看热闹吗?”
郭檠力气大,徐夫人根本扶不起来。
徐天就在一旁说:“就让他磕,不认我这个义父,认个师父也是可以的。”
郭檠把头磕完,徐天亲自扶他起来:“好男儿志在四方,虽说今日你娶妻,但我还是要跟你说,男子汉大丈夫莫要沉溺温柔乡,一旬之后去北地寻我。”
徐天这是为了郭檠的前程着想,武将的前程在战场在边关,绝对不是在红粉骷髅的京都城。
徐夫人一巴掌拍在徐天的肩膀上:“今日是大喜的日子,你说这些干什么,晦气。”
郭檠却郑重地点了点头:“我听师父的,去边关,去战场上立功,以后像师父一样可以庇护家眷。”
徐天哈哈大笑,得意地冲徐夫人使了一个眼色:“瞧瞧,郭檠是个老实人,不会花言巧语,他说的就是实话。”
徐老夫人在一旁笑骂道:“行了,别在这里胡闹,赶紧让下人们收拾起来,这宅子太冷清了,那边,还有那边,红灯笼和红绸布都挂起来,要我说啊,这家里没有长辈真是不行,你们太胡闹了,门口的红毡子铺了没,赶紧去,赶紧去。”
徐老夫人把徐家的仆人都带了过来,院子里一下子就热闹了起来。
等到了傍晚,漱玉和徐浥青作为男方家人陪着郭檠迎亲,一路上吹吹打打,好不热闹。
鲜花、美酒、蜡烛,谢府宾客盈门,鞭炮齐鸣,漫天的晚霞的映照下,两位新人携手出门,身上恍若照着一层金光。
赵卉尸骨无存,谢家突遭大难,谢衡一下子就成熟了,他负责送亲。
等回到郭宅,新人被送入洞房,其他人就寻了桌子饮酒。
徐浥青和漱玉陪在谢衡左右,几个月的调整,谢衡也恢复了不少,只是神色总是有些落寞。
这时卢七娘蹦蹦跳跳地跑了过来:“喂,你们怎么不去闹洞房,哈哈哈,你们是没看到郭檠掀开阿韫的红盖头之后脸都红了!”
漱玉给她倒了一杯果酒:“行了,你也跟着忙了好几日了,不累啊。”
“不累啊,我高兴。”卢七娘端起果酒就喝。
漱玉无奈地摇了摇头,便问起彦良的事情:“他伤势好些了吗?”
卢七娘点了点头,脸色却有些不好。
“你怎么了?不开心?”
卢七娘把酒杯往桌上重重一放:“他的伤是好了,脑子却坏了?”
“啊?怎么弄的,严重吗?”漱玉有些担心,彦良当初是为了保护谢韫被寿安郡主的人伤了,她理应好生替他诊治的。
卢七娘翻了一个白眼:“他说要去参军,你说,他脑子是不是坏掉了?”
漱玉这才知道是虚惊一场:“参军怎么就不好了?”
“战场刀剑无眼,万一......”
一旁的谢衡突然说:“明日我就要随军了,男子汉大丈夫如果惧怕战场的话,家中妻儿妇孺怎么办?”
漱玉一惊:“你怎么突然要随军了?”
谢衡把杯中酒一饮而尽:“我孑然一身,也去战场上立功去,有何不可?”
这时芜菁走了过来,在卢七娘耳边说了两句话,目光却一直朝徐浥青看去。
徐浥青目有所觉,扬了扬下巴:“怎么了?”
卢七娘有些为难地看着他:“我四个刚刚回来了,说是让你赶紧去见他。”
“现在?”
“是的!他怎么就今天回来了。”
如果不是重要的事情,卢之钦不会在宴席上寻人,漱玉赶紧说:“你先去,说不定有要事,待会郭檠出来,我跟他说。”
徐浥青知道卢之钦的为人,处事一向有分寸,这样从宴席上寻人,肯定是有大事发生,他也不扭捏,告罪一声就出去了。
郭宅里有徐天,倒是热闹的很,很多人得知他今日来参加婚宴,也跟着他急急忙忙地来赴宴,整个郭宅到处都是人。
卢七娘不想在跑了,就和漱玉窝在一旁说闲话。
“你说宫中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啊,五月份只办了太子的受封大典。”卢七娘嗑着瓜子说。
广仁寺的事情之后,萧霆拔出萝卜带出泥,发现京都不少贵女都喝了这桃花酿,离了桃花酿就像染病一样,如猪肉狗,恬不知耻。
后来还是漱玉出手,一个一个都治好了,唯独寿安郡主不配合,只要清醒了就非要桃花酿,因此,她与太子的昏礼一直没有办,外面都在传,这门亲事只怕是成不了了。
漱玉才懒得管宫中的事情,但是寿安郡主的病情毕竟是她接手的,她还是了解一些:“停了桃花酿后,寿安郡主皮肤更加暗沉,连镜子都摔了不知道多少,她喝得太多了。”
卢七娘拉着漱玉的手,心有余悸:“幸好当初你救了我,否则我恐怕也会和她一样沉溺其中不可自拔。”
“行了,我们之间就不必言谢了。”漱玉起身伸了伸懒腰:“我去看一下阿韫,人估计都散了。”
“去吧去吧,我歇一会。”卢七娘一夜未睡,现在好不容易寻了个位置躲闲,就不想挪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