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光那些个村民眼巴巴的望着我,嫁衣女也回过了头来,饶有兴趣的望着我:“对了,李家阿哥也是个仙娘,你说这事儿,要么子办?”
“我已经尽力了,”我说道:“你们刚才也听这个姑娘说了,献出家里的姑娘来,是唯一的办法了,不然的话,你们峒子,怕是一个人都留不下,你们想想,怎么合算,就怎么办。”
“你说么子……”山民们难以置信,有的还握紧了拳头:“就这个法子?”
可是拳头没握紧多长时间,他们就心不甘情不愿的松开了——因为他们知道,现在遇上了硬茬,既打不过我,也斗不过鬼新娘,接着,要么全家一起死,要么牺牲一部分,活一部分。
是很难选,可是仙娘已经在当时替你们选了,现在,这个难题轮到你们头上来了。
有一个最瘦弱的山民站了起来,摇摇晃晃的就往家里走,其他山民看见了,纷纷问他到底要上哪里去。
可那个山民不吭声,头也不回。
“莫不是,他要回去把女儿挂树上去?”
“再晚的话,月亮就真要爬到了山顶上去了。”
“要不,回家商量商量?”
“是得商量商量……”
山民们争先恐后的从地上爬了起来,风尘仆仆就往回走,有的人步履踉跄,险些要扑在了地上。
他们迷茫又惶恐。
“我还有一句话!”忽然嫁衣女提高了声音,说道:“我觉得呢,那些个姑娘,要挂树上,就一起挂树上,只要有一个不肯的,那这事儿也就不作数了,就算其他所有姑娘都愿意被吊在了树上,那整个村子,也还是会一起遭报应,大家要活一起活,要死一起死。”
这叫更难办了——姑娘之中,肯定有愿意为了家人死的,肯定也有希望自己能活下来的,一个人一颗心,要怎么统一?
谁有异心,恐怕谁就要倒霉了。
山民们更是站都站不稳了,商量,是得好好商量。
不能让某一个人,连累一个峒子里的人。
嫁衣女盯着那些消失在街边的身影,一副心情大好的样子,明眸看向了陆恒川:“陆家阿哥,你觉得,我替他们出的这个主意怎么样?”
陆恒川嘴角一勾:“很好。”
嫁衣女兴奋的脸都给红了。
唐本初望着陆恒川的表情,跟不认识似得,低声问道:“陆先生,你说……陆先生是不是被迷了魂了?我瞅着他咋跟变了一个人似得?”
“你懂个屁,这不叫变,这叫情窦初开。”我答道:“安安静静看着吧。”
“李千树。”谁知道,陆恒川忽然看向了我:“过来。”
我瞅着他:“干啥,买英国卫裤啊?这里没卖的。”
“你怎么这么多废话?”陆恒川死鱼眼一翻:“叫你过来你就过来。”
我只好跟着他出去了:“咋?”
“今天的事情,你真打算不管?”陆恒川用一种难得认真的表情盯着我。
我让他那一双贼亮贼亮的死鱼眼看的后心发凉:“你够上心的啊,管怎么样,不管又怎么样?这事儿是人家欠债还钱,天经地义,瞎几把掺和小心遭雷劈。”
陆恒川没吱声,那眼睛还是亮亮的盯着我。
我没法子,只好照实话说道:“对,冤冤相报何时了,咱们这个时候是得化解,可也得让人家姑娘把气消了,再从中想法子啊!这个时候给她添堵,不是找一拍两瞪眼吗?我的意思是,等她把这些村民的琢磨完了,戾气化解了,再找机会——事在人为,办法总能想出来的。”
“你对山民幸灾乐祸。”陆恒川眯着死鱼眼:“也站在了那个嫁衣女一边了?”
“卧槽,你可别吃这种飞醋。”我连连摆手:“我对嫂子绝无非分之想,真要是有啥,也是嫂子自愿的。”
“滚你妈的。”陆恒川说道:“我看出来了。这些人脸上印堂上有黑气往上扬,咱们今天要是不管,八成都得死绝了——虽然有一些山民,根本就是无辜的。”
这个时候,街上开始扬起了一片哭声,还有尖叫声:“不行不行,我不能死,我死了,我的孩子怎么办莫……”
对了,这事儿过去好些年了,不少当时的姑娘,现如今已经成了孩他妈。
跟王德光说的一样,冤冤相报何时了,这些姑娘们的孩子,又做错了什么呢?
时间不等人,月亮已经越来越高了。
开始有村民把女儿往外头推:“你就当可怜可怜你的阿爸阿妈还有男人孩子,你不去的话,全都要死的呀!”
“我不去我不去,我死不得,我死了,他们怎么办……”
“一个不愿意也不行,你要是不去,要被人戳烂了脊梁骨哟……”
现在可好,每一个山民都要跟当年逼迫林家姑娘一样逼迫自己家女儿,每一个女儿都要像林家姑娘一样,被道德绑架——你要活,我们就得死,你不能太自私。
简直是人性的考验。
“抓住他们,抓住了!”这会儿,张二牛跟立了功一样,跟几个精壮小伙子从村口拉扯回来几个背着包袱的姑娘,洋洋得意的说道:“她们想跑!没门!不能让你们快活起来,连累了大家的命!”
那几个姑娘盯着张二牛的眼神,像是恨不得把他生吞活剥。
“你们这么做,简直不要脸,知道么?”张二牛还在那边絮叨个不停,已经有人低声说:“啐,张二牛是来了劲了……他们家没有姑娘!”
又重演了一遍当年的“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嫁衣女跟看戏一样,饶有兴致的看着这个已经乱成了一团的峒子,而峒子西边起了火,有人奔走相告:“张老蔫放火把自己房子给烧了……他说要活一起活,要死一起死……”
“这傻老头子,咋这么蠢莫!他女儿怎么样了?莫要烧坏了,挂不到树上去!”
山民们已经达成共识了——死一部分,比全死了好。
天上的星星开始闪烁了起来,村子里的那些姑娘们全被集中到了街上,有的在默默的抹眼泪,有的故作坚强,让家里人照顾好孩子,还有的大声尖叫,死命挣扎:“你们谁愿意死谁就去死,我不要死!”
哭声一片,让人心里老大不舒服。
“瞎嚷什么!你们的命换了家里男人的命,不是挺值得的嘛!”
有的女人经过这里,看见了嫁衣女,猛地就跪在了门外:“你开开恩,我家孩子还在吃奶,我死了,他也活不成了……”
还有的挺着大肚子,不好跪下也勉强跪下:“我的命不值什么,可我肚里还有一个……”
“我妈没我照顾,没人管呀!”
嫁衣女盯着这些山民和姑娘,又笑了,可是这个笑不再是之前的得意,而是一股子辛酸,像是想起来了之前她是怎么被别人逼迫的一样。
我看准了机会——这些姑娘现在都成了人母,则为“娘”字,女去,则成“良”,意思是说,嫁衣女的气,应该已经消了不少——她就是想让她们,尝尝自己当年的那个滋味。
世上没有“感同身受”,她就非让她们“感同身受”。
报复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她们是不是真的能死,嫁衣女未必在乎。
“你看,冤冤相报何时了,”我说道:“就算把她们全挂起来,可人死不能复生。”
“李家阿哥,我知道你的意思,你跟陆家阿哥一样,要行善积德的,是好人,”嫁衣女忽然莞尔一笑,望着我说道:“没错,事已至此,也差不多了,我有一个条件,你要是能答应了,不挂她们也可以。”
让我答应?我望着她:“什么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