拳头带了劲儿,打上去非得掉牙不可,我赶紧把拳头使了个偏劲儿,擦着他脸过去,没打上。
而他的能耐哪儿有我大,已经奔着我面门过来了,我脖颈子往后面一仰,他拳头从我鼻子尖儿上蹭了过去,也没碰了实手。
这一下他看清了我是谁,也给愣了:“你个野猪也撞到这里来了?”
“还特么的不是为了来救你的。”我梗着脖子就说道:“你特么的怎么这么笨,还能让人给抓这里来?你那双死鱼眼就不会转转?”
“滚你妈的。”陆恒川一直以聪明自诩,眼瞅着自己掉了底子,也有点尴尬:“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我嗓子一堵,这才说道:“我其实,找到了真凶,追着过来了,可惜的是,为了救你,真凶给追丢了,都是你造的孽。”
平时都是别人甩锅,今天老子也甩一次。
死鱼眼斜睨了我一眼:“我帮你找他,走,带我回去。”
回你妈,老子还想回去呢!
一瞅我这个表情,照着陆恒川的聪明劲儿,已经一眼把我看到了底:“我说野猪,你该不会是找不到回去的路怎么走了吧?”
我特么一直被称为人体谷歌,还真没迷路过,这会儿开了先河,难免有点丢人,于是我就死鸭子嘴硬:“你放屁,路都是找出来的,我领你回去。”
死鱼眼反正是指望不上的,他就比一件行李多俩眼珠子。
可他那双眼珠子瞅着我的表情,还真有点不屑。
“说起来,”一边走,我就一边嘲笑他:“你是被什么玩意儿抓进来的,还不知道吧?”
“你就别五十步笑百步了。”陆恒川淡定的说道:“就好像你知道是被什么玩意儿引进来的一样。”
我就说他鸡贼,有点牛皮也得在他面前被戳破,对他装逼需谨慎。
“不过你那天在那个暗格里面被人给吊走了,你也得知道点什么一二三吧?”我忍不住说道:“你没点知觉,丢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丢的?”
陆恒川腆着脸说道:“我当时就觉得你的声音变了方向,还想找你,可怎么也找不到你了,地方也变了——从楼梯,到了这里来,试了半天,既不是鬼打墙,也不是鬼遮眼,正着急呢,你就来了。”
说话间,死鱼眼的肚子咕噜噜的就叫唤了起来。
哟,我还真是第一回听见,新鲜。
“你在这里这么长时间了,没找点萝卜吃?”虽然没找到那个元凶,不过死鱼眼救回来,我心里也踏实了一半,转身就去蔬菜窝棚找萝卜。
“这么长时间?”陆恒川却像是被我给问住了:“我迷路没多长时间啊!”
“啥?”我一下还想起来了,这种类似于鬼遮眼鬼打墙的时候,人类对时间的感觉是十分不准确的,有时候家里走丢孩子什么的,孩子可能丢了三两天了,可是找回来的时候,也说不过迷路了一嗅儿。
我们现在,难道也是这个情况?
自己没觉得怎么样,外面已经沧海桑田了。
那可不行,你娘,很快就要举办新蛊神的继任大典了,外八门都特么虎视眈眈的,我要是不在,不定闹出什么乱子来呢!对付不过我,就困住我,不也是那个元凶的目的吗?
不能拖拉下去了,萝卜我也顾不上挖了,非得赶紧回去不可!
眼瞅着这里迷了路,我得找个方向,“失”者,失踪,附近有庄稼——萝卜地,合在一起了,不就是个“秩”字吗?
“秩”有“讲文明,懂秩序”的意思,也是一个计量单位,十年为一秩,白居易有一个诗名字叫《思旧》,就有这么一句:“已开第七秩,饱食仍安眼。”意思是说自己活了七十岁了。
我们横不能在这里困十年的,年这个字,旧写法,是禾苗下面有个人——字体的意思是说辛苦一年,人把粮食背回家。
人在禾下……我瞅着那些窝棚,有了想法,就看向了死鱼眼:“你带了啥家伙没有?”
陆恒川瞅着我:“枪支弹药没有。”
“滚你妈的,”我答道:“能挖土的东西。”
陆恒川从身上摸了半天,摸出来了一盒卷尺。
“卧槽,你又不是裁缝,带着这破玩意儿干啥?”
“你管不着。”
得得得,老子也不媳管。
这么寻思着,我就把那一盒卷尺给打开看,这虽然很轻薄,但好歹也是铁皮做成的,我拿过来试了试,凑合着吧,就那这个挖那些暖棚。
陆恒川看我跟看傻逼一样:“你不偷萝卜会死?”
“你管不着。”
从手头儿这一个大棚,我就开始挖,挖了半天,挖出了一个桃核来。
陆恒川一看这个桃核,瞬间就明白我是个什么意思了:“压阵?”
“你还没傻到家。”
阵法也是中国一个出名的玄术,诸葛亮很擅长,有的阵法大,比如穆桂英破天门阵,有的阵法小,有可能在你们家门口插上了几根桃树枝,你出了门口就不认识北了。
我们为什么进了这么个地方,这就是个迷魂阵。
但凡是有阵,总会有个“压阵”,这个“压阵”一般是个平淡无奇的小玩意儿,可这个小玩意儿放在特定的位置上,就会让阵法起作用。
压阵是什么,只有布阵的人才知道,而“压阵”一旦露出来,“阵法”肯定就破了。
这个桃核出来了,但是阵法没破,就说明还有其他的压阵没露面。
陆恒川也不问屁话了,跟我一起挖萝卜窝棚,好似一个优雅的田鼠。
很快,从这边数了是个窝棚,我们刨出来了十个桃核。
就在第十个桃核离土的时候,眼前的雾气猛然就稀释开了——不光稀释,还特别亮,亮的人眼睛受不了,我眨巴了半天眼睛,认出来头顶的太阳,已经升到了中午的位置。
草他大爷了,今天就是狗日的新蛊神继任大典,老子要是再赶不回去,那事情非闹大了不可。
陆恒川揉着死鱼眼,也四下里看:“噫。”
噫你娘,这里,其实就是客栈后面的竹林,阵法犹如将一个空间劈成两半,导致我们就在这里,其他人也看不到我们,我们也看不到其他人。
手底下是有十个坑——我们刨开了十个大竹子根。
幸亏老子当时没偷萝卜,不然还真不知道吃到嘴里的,是蛴螬还是蚯蚓。
而这个时候,透过了幽深的竹林,我们听到了一阵鼓乐之声——本地人参加盛大庆典,才会奏出来的鼓乐之声。
我带着陆恒川就从竹林里面跳了出来,奔着客栈跑。
客栈已经人去楼空,满地都是花生瓜子壳,还有几张扑克牌,跟刚过完了年一样。就剩下年轻姑娘一边扫柜台一边抹眼泪。
“人呐?”我立马问道:“是不是上街举办庆典了?”
年轻姑娘一听问,人就给愣住了,立马转头看向了我们,先是张大了嘴,接着一声就尖叫出来了:“啊!”
接着,就躲到柜台后面去了:“你们,你们是人是鬼?”
这一声震得我耳膜疼。
我赶紧护住了耳朵:“你咋啦?我们都能喘气,你说呢?”
年轻姑娘眨巴了半天眼睛,才把脑袋从柜台头伸出来,一瞅我们俩脚底下有影子,确实不像死人,这才松了口气,同时跟个炮弹似得,直冲到了陆恒川面前,抓住了陆恒川的衣襟:“先生,你真没事!太好了……太好了!”
原来我昨天跳下了窗台之后就没回响了,唐本初他们开了灯,结结实实的找了一晚上,顾瘸子也上窜下跳的找机关,阿琐也派出了自己的蛊虫,屁股更是把全客栈的桌子椅子都给拱倒了,也都是一无所获,金鹦鹉可高兴了,连声说这是新蛊神显灵,把我这个祸害给清了,今天就开始正式的继任大典,早上忙和到了中午,这会儿应该是已经到了西索集上的街心,净等着昭告天下了。
唐本初他们不甘心,可不是就跟上去看看能不能找到我,而年轻姑娘还发现,一天之内,西索集上来了很多的生面孔,大部分是汉民,男女老少都有,全虎视眈眈的,像是来头都很大的样子,哪一个都不好惹,眼珠子,全跟憋磁石给吸了一样,牢牢的盯着那个红漆棺材。
显然,是外八门其余几门的人,也对着那个游街的红漆棺材虎视眈眈,预备趁最后的机会,把至宝给抢来了——外八门开大会在即,抢到了“至宝”的,好预备着发号施令了。
而年轻姑娘则哭哭啼啼的继续说,金鹦鹉那边,跟她老娘说好了,这个蛊神继任大典一旦完成了,他就要把她娶走了。
阿西吧,难怪给哭成这样了。
年轻姑娘满怀希望的看着陆恒川:“听说你们都被新蛊神给杀死了,我也吓坏了,说好了要帮我的莫,老天有眼,你们可算是回来了,我这一辈子,可全交给你们了嗦!”
“你放心吧。”死鱼眼面不改色心不跳的说道:“我说得出,就做得到。”
年轻姑娘看陆恒川的表情别提多崇拜了,她要是没男朋友估计当场就爱上陆恒川了。
“谢谢小哥咯!”年轻姑娘说着,回头看了一眼表,立刻说道:“这会儿应该就是继任大典了!在西索集西边嗦!”
“行了,别浪费时间了。”我拉羊似得拉住了陆恒川:“快点去看热闹,不知道有多少憋不出的,要发大招了。”
陆恒川跟着我就出来了:“说起来,你知道真凶是谁吗?就要往那里瞎撞?”
我答道:“没有金刚钻,不揽瓷器活,你就瞧好吧。”
就算不认识路,顺着那个聒噪的鼓乐声,我们也到了西索集最中间的大街上了——这个大街修的很好,青石板干干净净的,特别宽敞,两边本来都是摊位,现如今也全都给收起来了,挤挤攘攘的全是人,好像夏天的海滨浴场。
而里面则让出来了一条路,给一群扛着那个红漆棺材的队伍让路。
这个情景,跟送葬的倒是差不离。
眼瞅着红漆棺材高高在上,金鹦鹉正志得意满的走在了最前头,大声说着蛊话——估计是啥吉利意思吧,周围的本地人全露出了很崇敬的表情。
看来还真是来着了,时间赶的刚刚好,这个继任典礼才刚刚开始。
放眼一看两边的人,我就瞅见唐本初一脸焦急的正在人群里东张西望,顾瘸子扮成的蛊民正在劝他,阿琐眼睛红红的像是哭过,两手在衣角上一番搅弄,六神无主,倒是屁股眼尖,早早的就看见了我,隔着人群就露出了一个狗特有的傻笑,还想着叫唤两声跟我打招呼。
我赶紧打了个手势,让屁股安静,屁股会意,不吱声了,摆了大胖狗脑袋看别处去了。
而除了他们,还有一些汉民,视线全聚集在红漆棺材上——应该就是年轻姑娘所说的那些生面孔了。
没错……蛊门的白胡子老头儿满脸阴沉,正站在了人群之中,他身边还有不少徒弟,别说形象倒是都挺好的,要么长得俊朗,要么长得正气,要么长的儒雅,反正是那种你一看就觉得特别信得过的模样——不叫人信得过,咋骗人呢?这骗子骗的,可都是相信自己的人。
果然,千门死了人,千门的大批人马已经找上来了。
这盗门明明也交代进去了一个,再一瞅,不少穿着普通,掉在人潮里捞不出来的人也见缝插针的挤在了看热闹的队伍里面,大多穿着半旧普通的衣服,有点可以营造的寒酸老实相——盗门的没千门的那么高调,但也不会就这么算了。
兰花门的就更不用说了,那种美女,不管藏在了哪里都特别扎眼。
罗小湘正站在了一个视线很好的位置——周围好些男的,给她占的位置吧?那几个男的眼睛里光看得见她,似乎看不见其他人。
不过罗小湘心情看上去并不太好——她好像很紧张。
献图门的就更别提了,那几个小矮个也没占位置,都一脸凶狠的站在附近的大树上,跟狙击手似得,占领了制高点。
都来齐了,看来好戏马上要开场。
唯独那个挡了我五鬼运财的阴阳门的,至今没见出现——我倒是想知道,是同门哪个不知死的鬼。
“干巴扎拉西嗖!爱马西撒!”这会儿金鹦鹉高声喊出了这个号子,周围的人都欢呼了起来——什么意思?好像是宣称蛊神现在就继任了。
周围欢呼声雷动,又是蛊话又是本地话,全对着红漆棺材就拜了下来,老子也听不懂。
而这个时候,白胡子老头儿第一个迈到了红漆棺材前面。
金鹦鹉又不认识白胡子老头儿,脸上的横肉一震:“你是干么子的,给老子滚开咯!”
“我们是来讨公道的!”呼啦一下,千门的人全上来了,在棺材前面围成了一个半圆,义正辞严的说道:“新蛊神既然已经上位,请还给我们千门一个公道!”
金鹦鹉再没常识,也知道千门是外八门之一,眼瞅着外八门要开大会合并啥的,也知道这会儿最好不要乱得罪人,但这么多人看着,面子又不能丢,于是他寻思了一下,就问道:“么子公道?”
“我师哥死在新蛊神这里了,我们要讨我师哥那条人命的公道!”千门的那个少年站出来,又悲愤欲绝,又英姿飒爽:“人死如灯灭,可怜我那没过门的师嫂,还在家试穿婚纱呢!”
好些本地的小姑娘望着那个千门少年都直眼。
“这……”金鹦鹉自称客栈是他没过门老婆家的——也就约等于自己家的,这里人人都知道,里面的事情他当然也是不能装傻,于是他梗着脖子使出了推诿大法:“那是一场意外,我们深感遗憾,可我们能有啷个法子莫?”
“事情就发生在新蛊神这里,你们也不能把自己给择的干干净净的啊!”千门的白胡子老头儿一出口铿锵有力,加上那个仙风道骨的形象,确实也非常唬人:“人是死在这里的,于情于理,你们都得给我们千门一个说法,不然的话,咱们外八门还没合并,先起内讧,真要是闹大了,敢问这个责任,大蛊师担得起吗?”
金鹦鹉在本地人人都怕,作威作福惯了,可我们外地人,人人不吃这一套,搞得他大受打击,却无计可施:“那你们……想啷个办莫?有事情可以商量着来嗦,蛊神的继任大典,可不是什么平常日子,被你们破坏了,难道你们就不用负责任了嗦?”
“好说。”白胡子老头儿捋着胡子微微一笑:“我那个徒弟,死因跟这个红漆棺材有关,现在你们的这位新蛊神不就在这个红漆棺材里面吗?当众把红漆棺材打开,我们得查清楚了,我那个徒弟,到底是怎么死的。”
“对,我们师弟(师哥)死的不明不白,不能就这么算了!”剩下的千门徒弟也都来帮腔:“开开棺材,我们要手足被害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