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六少的车,想也知道不是什么一般货色,稍微剐蹭一点,对家境普通的人来,就是个文数字。更别张曼当时的职业是送外卖的——这个工作对女孩子来是很苦的,她一定缺钱,拿什么赔?而六少这个脾气心性,眼里绝对不揉沙子,绝对是个利己主义者。那种什么“剐蹭豪车不要赔偿”的事儿,怎么也不可能发生在他身上——他不缺钱,算盘也打的啪啪响,一旦报了保险,那保费是不是要上调?为了一个无关紧要的送外卖的,他干嘛要让自己有损失。可这对缺钱的张曼来,那就是个晴霹雳了,她上哪儿找那么多钱去?六少梗着脖子,可没觉得自己做错了,而且他表示,张曼当时就很坚定的了,既然是她碰坏了的,那她一定要负责到底,六少很满意,当然了,六少的时间是很宝贵的,就让张曼当场赔钱——他没时间等着她拖。可张曼哪儿来那么多钱,她没办法,眼看着六少要她立刻解决,她也是被逼的没办法,在手机上滑动了几下,还真的把一笔钱给六少打过去了。六少很满意,开着豪车扬长而去,要不是他生有个好脑子,也许他也就忘了这么个事儿了——这个名字,还是他验看对方身份证和转账信息的时候看到,无意之中记下来的。现如今,“张曼”这三个字,也像是投入了一池死水里的三块石头,搅动的这一家人的人心,全惴惴不宁。她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有点莫名其妙,也有点心虚。“我来捋一捋。”我道:“一开始,是宋为民先生经常光顾一个鞋店,鞋店里面,有一个女导购张曼。这个女导购兢兢业业,很合宋为民先生的心意,这事儿,让某个夫人知道了,这个夫人生怕女导购是动了歪心思,想对宋为民先生攀高枝,年轻的身体诱惑力当然很大,这个夫人很怕这个女导购捷足先登,有了宋先生的儿子,决定把这事儿扼杀在襁褓之中,就叫了店长,把女导购开除,女导购失业了。”大珍珠的脸一下就给灰了,身子不受控制的颤抖了起来。宋为民见惯风浪,当然一下就看出来了,一手扶在了额头上,露出了个很头痛的表情:“生儿子……可笑……”当然了,他不是我可笑,是大珍珠的这个念头可笑。大珍珠也知道自己生骗不了人,一下就倒在了沙发上:“我,我也没干什么,我就是有点看不过眼,谁知道,她,她那么想不开,那么脆弱啊!”哎,脆弱,赖以为生的职业就这么不明不白没个法的没了,还落个脆弱,这不是站着话不腰疼是啥。我接着就道:“但是宋先生机缘巧合,知道了张曼被鞋店给开除了,就把张曼招到了自己的公司做助理,还让手底下的人不要把这事儿给出去——宋先生是个聪明人,张曼怎么被鞋店开除的,猜也能猜出来。”宋为民没是也没不是,咧嘴惨然一笑。这下,换成朋克灰的脸色不自然了。“接着呢,张曼就成了一个助理,因为认真负责,珍惜机会,干的很不错,很拼命,可她运气不好,做助理的事情,又被某个夫人给发现了,这个夫人给人事部施加压力,非让张曼离开公司不可。张曼就这样,失去了第二份工作。”朋克灰很想笑一笑来缓解紧张,可她的脸颊很僵硬,笑的比哭的还要难看,宋为民盯着他,也冷笑了一下,朋克灰看着宋为民的冷笑,脚底下一软,也差点没站稳,连忙上手去拉宋为民:“为民,你听我,咱们在一起过了这么久了,我还给你生了儿子,后来儿子没了,白发人送黑发人,我心里这是真正难受,白了,我也没有……”“松开。”宋为民的声音冷冷的,对她“念旧情”的法子并不买账。朋克灰的手像是触了电,颓然就松开了。“李大师,”宋为民看着我:“麻烦继续捋。”“这张曼,失业了之后,肯定是遇上了点麻烦——有可能,是住的地方出问题了,”“舌”字加“辛”成“辞”,“辞”也就是从熟悉的地方离开,不光是换工作,有可能还被房东给赶走了。租房一般都是“押一付三”或者“押一付半年”的规矩,她需要对她来的一大笔钱,才能重新给自己安排一个窝。于是,她就去送外卖——这个工作时薪比较高,虽然辛苦,她应该觉得这是个过渡期,还是坚持下来了。这一坚持……她送外卖,偏偏就把六娃的豪车给碰了。本来就身无分文,又需要一大笔款项,她能有什么办法?有可能,她去找朋友帮忙,朋友倒是个跟她一样的穷姑娘,穷姑娘找钱,能有多少选择,逼不得已,她选了白藕的“美人贷”。赔偿是赔偿了六少,可是剩下的利滚利,她怎么还?白藕的脸色不好看了——她手底下的人是干什么吃的,还有她这个当老板不知道的?可能很缺德,但是,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张曼被怎么威逼恐吓欺骗,猜也猜得出来。那被“老二”举报,也许,她只是希望大家能帮她一把——“老二”没看粉笔上写的是什么,也许是募捐,也许——是张曼呼吁大家,帮帮她,揭发这个高利贷的黑幕。她一个人在外面,肯定是无亲无故,无依无靠的,她唯一能想到的法子,可能仅此而已——她被宋为民公司工作人员“隔离”了起来,一定再也见不到宋为民。而“老二”举报她是个骗子,因为她戴着昂贵的耳环。最后发生的事情,除了张曼,谁也不知道。但我觉得,她那种性格的人,坚韧认真,不会那么轻易去选择死的——也许,是真的被逼上了绝路。谁也没有用绳子去勒她的脖子,可她确实是已经死了。好比上一句话,雪崩的时候,没有一片雪花觉得自己有责任。所有人都不吱声,安静的能掉一根针,还是六娃率先打破了沉默:“我们都没做错,她运气不好,跟我们有什么关系?这犯不上自责,这是她的……”“对,就是的!”白藕赶忙也道:“我弄那个美人贷,其实也就是想着积德行善,给需要帮助的人施以援手,解决他们的燃眉之急,我怎么知道会……”“是的呀,”朋克灰趁机也道:“要不是她自己不检点,能走上这条路吗?都是自己作的!”“可不是嘛,”“老二”急忙也道:“她没有那么缺钱!你们忘了,她戴着那个耳环,要不少钱呢……卖了不能解燃眉之急?她就是贪慕虚荣!”她们一给自己分辩,似乎有都觉得自己很无辜,心虚消退了,变得特别精神。“闭嘴。”宋为民的声音沉沉的响了起来。氛围一下又凝重了下来,没人敢吱声了,可他们的表情,都有点不服。“那个耳环我知道。”宋为民自嘲似得道:“是我给定做的。”几个夫人和六少的表情,表面恭敬,其实都很不屑,像是在,归根结底,事情是因为你好色引起来的,家里人都跟着你背锅。没想到,宋为民添上了一句:“二十年前,她妈妈告诉我她怀孕了以后,我高兴极了,特地给她妈妈做的,耳环上面,还刻着曼这两个字,她这个名字,是我亲自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