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里坡城隍有点吃惊的看了他一眼。
黑痣皂隶张了张嘴,犹豫了半天,才说出两个字来:“兄长……”
九里坡城隍先是一愣,但马上把脸给别过去了。
其实我倒是挺想看看,那个波澜不惊惯了的脸上,现如今,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不过,已经不关我的事了。
“十里铺子城隍?”这个时间,七里台城隍拉过了我,低声说道:“你这个皂隶,打算怎么处置?”
“按着规矩处置。”我说道:“一个皂隶叛主,该怎么罚?”
“这个……”七里台城隍犹豫了一下,说道:“那,自然是得碎塑像,分魂魄,永世不得超生了。”
“对啊,”六丈原城隍也说道:“这不是小罪过,不用极刑,难以立法。说起来,十里铺子城隍你,想怎么处置这个事儿?”
我寻思了一下,说道:“那就从塑像开始下手吧。”
我的声音不大也不小,足够让九里坡城隍和黑痣皂隶给听一个清楚了,黑痣皂隶微微一颤,嘴角一抽:“我到底,是做错了,这些,我认。”
“认就好。”我说道:“你就最后给我做一次皂隶吧。”
今年的赛神会已经结束,是时候回去了,回去,就得有皂隶,领着仪仗。
黑痣皂隶点了点头。
而九里坡城隍盯着我,还想说话,我侧了脸,就当没看见。
他是想着求情,可跟我的交情走到了这个份儿上,他那么心高气傲,要怎么求情?
再说,欠我的,欠了这么多,他这种喜欢跟人两清的性格,让他求人,他哪儿受得了。
黑痣皂隶转过身,跟以前一样,恭恭敬敬的走到了前面,把我的仪仗给带来了。
这个仪仗,好比出众豪车,一出现,可引得没走的城隍都直了眼睛:“你见过这种仪仗吗?”
“没有,做城隍这么多年,没见过。”
“别说你了……”齐心庄城隍喃喃说道:“连老夫,都没见过。”
“没有这种仪仗,怎么配的起这种披风和如意?”三里屯城隍含着笑说道。
“说起来,如意……”之前几个议论过我的城隍这才发现,我手里已经空了,不由也吃了已经:“十里铺子城隍的如意呢?”
我也很想找回来,可惜,再也找不回来了。
就当我留在了凤凰山的一个纪念吧,也许,我有了机缘,还会上这里来看猴儿哥的。
跟几个城隍告了别,我坐上了仪仗,可刚要上去,我身边的那些随从忽然都对着我身后行了个礼。
我一愣,哪个大人物来了?
转头一看,原来是上次帮着我和九里坡城隍测谎,象征智慧祥瑞,刚直不阿的独角神兽獬豸。
诶嘿,老相识,是应该前去打个招呼。
可还没等我说话,那个獬豸倒是笑眯眯的先开了口:“恭喜恭喜。”
它以聪慧着称,当然知道我已经在赛神会上获胜的事情了。
我挺大方的就拱了拱手:“多谢多谢。”
上次它跟我说过一句,说什么“你以为的,是真的”。
可不就是在说,我一直觉得那个煞就是芜菁,可我一直也没法确定,最后也就知道了,她真的是芜菁。
很灵。
“你知道,你有这生劫死劫,”獬豸忽然说道:“你想清楚,要怎么面对了吗?”
我还给想起来了,之前阴间主人,不是也在跟我说这件事情吗?芜菁,难道就跟所谓的“死劫”联系在了一起?
而那个所谓的“生劫”,我又经历过了没有?
遇到的要命险情这么多,哪一个才是真正的生劫,我都搞不清楚了。
而且,我更想知道,我特么以前到底是做了什么孽,这辈子要这么倒霉?
握紧了手里的清泉水,心想,大概很快就能知道分晓了。
“死劫,大概是要我死了以后才能遇上吧?”我按着獬豸就笑了:“既然我还活着,不如死了再去担心。”
“有理。”獬豸侧着那长着独角的头,微微咧开了大嘴,也像是给笑了:“你跟以前一样,是聪明人。”
说着,獬豸那狡黠的眼睛,看向了我手里的清泉水:“就看你,喝不喝了。”
我点了点头:“想了这么久的事情,当然一定要弄清楚了。”
“但愿你不后悔。”獬豸轻轻松松的说道:“天道,到底轮回。”
我答应了一声。
“是时候回去了。”獬豸望着我的仪仗,点了点头:“很漂亮。”
我跟獬豸道了谢,上了仪仗,又挥手作别。
“威武!肃静!”黑痣皂隶那熟悉的声音给响了起来,乍一听跟平时差不多,可是再一听,又有哪儿跟平常不一样——哦,对了,带着点悲凉。
仪仗摇摇晃晃的起来了,后续其他城隍的仪仗,也一顶跟着一顶的鱼贯而出。
明年,不知道,会是一个什么光景。
不过嘛……谁知道明年,我还是不是城隍呢?
这仪仗微微摇晃,搞得我很想睡觉,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终于是轻松下来了,这是一种特别踏实的疲倦。
闭上了眼睛,我沉沉的睡着了。
这么久以来,我第一次能睡的这么香。
“我告诉你们,你们一定得上我们城隍庙里来求个护身符,我们城隍爷,不敢说蜚声海内外,至少蜚声咱们县城不是?”唐本初的声音隐隐约约的响在了耳际:“求一个,身体健康,求两个,阖家平安,求三个,早生贵子,求四个……”
“讨厌,人家刚谈恋爱,谁生贵子!”
我睁开了眼睛,果然重新回到了城隍庙了。
坐起身来,一缕阳光正好洒在了我的被子上,被子被晒的有了阳光的味道。
想起来了那从阴间带了回来的清泉水,我赶紧四下里看了看,只见那个盒子,方方正正的也在折射太阳光。
咽了一下口水,刚要把那个盒子给拿回来,忽然门口响起了死鱼眼冷冷的声音:“我正想叫车拉你火化,你怎么还诈尸了?”
“你个不孝子,你爸爸刚醒,你就想扛幡,那么迫不及待要给老子磕头?”这话说的真是气不打一处来,老子不让人坑死,也得让你给气死。
陆恒川还是跟平常一样,颀长的身材斜斜的倚靠在了门框上,薄唇一斜,露出个嘲讽的笑容:“你个傻逼,还知道回来?”
“老子不回来,你给谁尽孝?”我瞅着他,忽然恍然大悟:“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我开赛神会这么久,你一定是想我了,爱我你就大声说出来,遮遮掩掩的,不像男子汉作风。”
陆恒川把死鱼眼翻的天大,刚想骂我,忽然听见了庙堂里面,忽然发出了“当”的一声响,像是什么东西给倒了。
接着就有女香客的尖叫声:“唉呀妈呀,这是怎么回事啊,可吓死我了!”
我一听这个,赶紧从床上窜了下来,奔着庙堂就去了,看清楚了是什么东西给倒了,我倒是一愣。
原来,是黑痣皂隶的那个塑像,倒在了地上,面朝黄土背朝天,从腰部中间裂开了,成了两半。
“这,该不会,有啥说道吧?”有的女香客十分迷信,花容失色。
“这怎么回事?我也不知道啊……”唐本初也吓了一跳,回头看见我出来了,倒像是来了救星:“师父你可算是给醒了,你快看……这好端端的,它就给……”
怎么是好端端的,我蹲下身看塑像的裂缝,根本就不好。
我扒拉了扒拉这个残像,跟陆恒川说道:“乖儿子,你跟着爸爸走一趟。”
“野猪,又要上哪儿刨树根啊?”陆恒川问道。
“上九里坡城隍庙。”我把残像捧起来:“把这个,送过去。”
陆恒川挑起了眉头,以为我又要挑衅宣战啥的,正这个时候,王德光来了,一瞅我醒了,忙说道:“老板,你醒的正好,门口有人找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