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晨沉浸在数据和运算中时,很快会进入到一种心无旁骛的状态。
虽然下午的那个长觉睡得不踏实,但她气色显然好了很多,随手用一根写空了笔挽起长发,坐在操作台前,有条不紊的校准数据,眉眼间皆是专注认真。
她连白皎皎几个人什么时候回去的都不知道,隐约记得他们几人临走跟她打了招呼,还准备了宵夜放在休息室,但是阮晨也没顾上去吃。
等她把最后一个校验过的数据填入系统,按下启动按钮的时候,才满足的叹息一声,起身。
然后就是眼前狠狠地黑了一下,头一晕差点没磕到桌子上。
饥饿感也在此刻袭来,胃都搅成了一团,她朝休息室走,是时候吃点东西了。
此刻外面天正好大亮,霞光万丈,阮晨从微波炉里取出叮了一分半温度微微烫嘴的三明治,给自己慢条斯理心情颇好的冲了杯手冲咖啡,感觉此刻是这几天来最轻松愉悦的时刻。
这也是这几天来她唯一一件办的顺风顺水的事。
阮晨心想,要是人生能一直这样心无旁骛的扎在操作台前、在数据里就好了,跟这些没有生命的数字和仪器打交道真是世界上最简单不过的事情。
她甚至都感觉不到疲惫,精神有点亢奋,吃饱喝足伸了个懒腰,想下去绕着产业园跑两圈。
产业园这边算是京州环境最好的地方了。
当然租金也最低。
太阳晒在身上暖洋洋的,阮晨慢悠悠的沿着产业园绕圈散步,兜里的手机欢快的震了起来。
是薄年。
阮晨的大拇指悬在接听键上方,片刻后重重按下。
不知道为什么,她直觉这是好消息。
“阮晨。”
电话那边是薄年沙哑的声音,他喊阮晨的名字。
阮晨站在阳光下,轻声答,“我在。”
那边的薄年突如其来的就哭了,他流着泪,低声说,“阮晨,我好像做了一个好漫长的噩梦啊......”
“我知道,我明白的,”阮晨的声音透过话筒传递过去,轻而坚定,“都过去了,是吗?”
“是啊,都过去了,”薄年那边问,“你能来看看我吗?我想见见你。我今天就想去学校,但是医生说我还要观察.....”
见阮晨没有立刻回答,少年的声音忽而低了下去,好像想起了什么,“没事,我知道你应该挺忙,不方便就算了。”
阮晨正弯腰整鞋带,把手机放一边了,没顾上立刻回答,此刻直起腰,赶紧说,“我有空。”
她也想知道医生是怎么解决薄年的问题的。
她朝产业园外的大路走,准备拦车,顺便给林凤子打电话,“薄年那边没事了,你知道吗?”
她声音欢快的几乎要飞起来。
林凤子这会儿正坐在一台仪器前,身边围了几人——其中也有林元帅和林父。
刚才他们正在剧烈的争吵——虽然林老爷子认为只是交谈,但是在林凤子接起电话的时候不约而同沉默了。
“我知道,”他嗓音也带着笑,“这下你开心了?不颓废的要死不活了?是不是今晚能睡着了?”
阮晨想起自己昨天的样子,难得的有些羞赧,干咳两声掩饰尴尬,“你怎么做到的啊?我知道肯定是你!”
林凤子脸上挂着笑,“我可是医学院的学生,连着拿两年国奖了。正好我导师手下有一个关于精神控制及心理创伤和受创者心理修复方面的课题,然后有几种正在三期临床的药,我申请在薄年身上试了一下,也算是给课题完善数据。”
阮晨还想说感谢的话,但林凤子那边好像有急事,“行了回头再说,我这会儿有点事,你赶紧去看看你朋友,R。”
挂断电话,林凤子把手伸进了那台仪器。
蓝色的灯依次亮起,一颗、两颗、三颗......第四颗蓝灯亮起后闪烁了几下骤然熄灭,接着其他几颗灯也跟着1一起消失了。
林凤子调整呼吸的节奏,又试了一次。
这次只亮起了两颗,然后全部熄灭。
他现在只是一个普通人了。
五个小时前,他的精神网在薄年意识深处的那场旋涡里被一片片撕得粉碎,那场旋涡里好像有什么种子种在了薄年的意识深处,生出的根系让他再也无法聚拢起精神网。
他自嘲的笑笑,像是安慰父亲和爷爷,又像是安慰自己,语气刻意的洒脱,“无所谓啊,反正我也不是靠精神力的那种天才。我进医学院可是正儿八经考进去的,也不是精神力特别突出招进去的啊——最起码我还救回了一条人命,我可真不愧是医学生。”
他语气故意轻描淡写,但是实际上根本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他之前是六级,不是很突出的天才,但也是不多见的佼佼者,再加上天生聪慧勤奋,很多在别人眼里难如登天的知识体系,在他这里都不算太难的事情。
而失去精神力后,以往他需要三个小时就能掌握的东西,或许需要十个小时甚至更多时间。
很多精密的医学仪器他再也无法驾驭了,他曾经可以看到的宏大的未来,现在全成了泡沫和幻影。
林父愤怒的想要斥责儿子为什么这么不知轻重的拿自己的人生冒险,但话到嘴边他生生咽了回去——他知道自己儿子看上去没心没肺,但现在心里一定比任何人都难受。
林老爷子重重的叹了口气,“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凤子,我说过我不会干涉你人生的路,现在也一样。”
“爷爷最好了。”林凤子得意地拿眼神看父亲。
“但是,”林老爷子重重的咳了两声,“你也要答应我,以后离阮晨远一点。”
林凤子一愣,没明白。
“上次你给我的东西我没看,但不意味着我不知道真相,”林老爷子意味深长,“我只是老了,不是傻了。我知道你心软,你替她遮去了真相——在m国失控的根本就是阮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