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了、知了……”
“知~”
“知~”
秋日的蝉鸣声中,张无忧猛然睁开双眼。
他醒了。
他发现自己睡在帐篷里。
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帐篷顶部。
日光与树影交织着落在帐篷上,如同波浪般摇曳着,不时还会有一片叶子落下。
在他睁开眼睛之后不久,耳边的蝉鸣声也在这时候停了下来,仿佛是在害怕被他发现一般。
一时间,帐篷内只剩下枝叶被山风吹动时发出的沙沙声,以及张无忧自己的呼吸声。
他看了眼自己的手表。
指针停止了转动,日期停留在了他吃下观山鱼后的一天。
他又看了眼自己的掌心。
在他的掌心中,原本的十二圈鱼轮,此时已经变成了三十六圈,最后一圈甚至一直延伸到了他手腕处。
显然,他已经消化掉了那条观山鱼。
“已经过了一个月?”
张无忧慢慢坐起身来,感觉非常的不真实,他现在的记忆还停留在吃下那颗鱼眼的前一刻。
“既然过了一个月,为什么我还在睡帐篷?不应该已经在桃花坳柳姨家了吗?”
带着满心的困惑,张无忧掀开了帐篷的门帘。
长久不见阳光的他,在正午日光照射下,视线变得白茫茫一片,直到两道玄黄气自动进入他的眼瞳,他的视线这才慢慢清晰了起来。
“这里……是哪?”
他扫视了四周一眼,神色变得越发茫然了起来。
因为他从帐篷四周放眼望去,周遭全是焦土废墟,地面那些巨大沟壑之中更是残留着某种毁灭力量的气息。
“许家的那间小木屋……这里是桃花坳?”
张无忧在转过头后,视线落到了身后一间被毁去一半的小木屋上。
他认识这间小木屋,养鱼人当初留下的东西,就是被放在那间小木屋里。
这就是桃花坳。
在又发现小木屋旁那棵大榕树后,张无忧终于可以确定了,与此同时心头涌出了一股非常不好的预感。
“铮!~”
就在此时,两柄飞剑一前一后飞到张无忧身前。
“主人!”
“主人你终于醒了。”
正是阿九跟鲸落。
“无忧!”
紧接着,龙妈的身影也出现在了张无忧的视线之中,她一脸惊喜快步来到张无忧跟前。
“龙妈。”
张无忧一脸茫然地看向龙妈。
龙妈神色一黯。
随后眸光带着不甘与愤怒道:
“镇海楼为活捉一位鬼王,不惜在北冥山地外围动手,最终更是动用了神器引雷幡布下雷狱,让包括桃花坳青雷山在内的千里山地化为焦土,等我们回来时已经过去了好几天。”
听完这话,张无忧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许久后才抬起头看向龙妈:
“柳姨跟临渊呢?”
龙妈与张无忧对视良久后才无力地一声叹息,随后她摇了摇头道:
“没了。”
霎时间,一道强绝无匹的气息波动,犹如实质一般自张无忧周身冲霄而起。
“轰!~”
满天浮云一扫而空。
……
许家被毁的小木屋旁。
那株枝叶摇曳的榕树上,不时飘落几片黄叶,正好落到下方蹲坐着的许远山脚下。
此时的许远山坐在一棵被烧焦的半截树干上,身子前倾着,双目无神地望着地面,满是老茧的双手十指交叉,不停地相互摩挲着。
苍白的日光照射在他脸上,让他的脸看起来有些模糊,唯有那一头花白头发格外刺眼。
这个高大健硕的汉子,一眼之间苍老几十岁。
一阵脚步声中,一道身影站到了许远山跟前,替他挡住了那刺眼的阳光。
许远山缓缓抬起头。
“是小无忧啊。”
看清面前来人模样后,许远山有些无力地笑了笑,仅仅只是一个牵扯嘴角的动作,仿佛就耗尽了他全部的气力。
“这么多天没吃东西,饿了吧?我让你柳……”
话说到一半许远山仿佛石化了一般僵在了那里。
良久后,表情依旧僵硬着许远山脸上,大颗大颗的泪珠从他眼角滑落。
“小无忧啊,明明我都这么努力的让自己变成一个人了,这老天爷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明明还有更好方法手段,他们为什么就不多考虑一下呢?这都是一条条有血有肉、活生生的性命啊!”
“在他们山外修士眼里,我们的性命,当真如此一文不值吗?”
许远山仰头看着张无忧,眼神之中充满了迷茫。
张无忧沉默不语。
因为他知道,对于这些问题,许远山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小无忧。”
许远山用力抹了一把脸,随后再次抬起头看向张无忧,眼神中带着愤怒道:
“如果有机会的话,能不能帮我去问一问那山外的世界,问一问镇海楼那些高高在上的仙君们,问一问他们,究竟凭什么认为他们的命,要比我们这些山民的命,我们这些妖民的命要金贵!”
“好。”
张无忧很认真地点了点头。
许远山冲张无忧咧嘴一笑。
在他看来,这个少年既然答应了,就肯定能做到。
“我想了一个晚上。”
一阵萧索的秋风刮过,许远山的眼瞳再次黯淡了下来,他低下了头像是自言自语一般地喃喃道:
“要是那一夜,我能起来跟无忧你一起来开门该多好。”
说到这里他又抬起头,脸上满是苦涩笑意地看向张无忧:
“要是我那一夜作出了选择,接下来定然会换一种活法,一种看似是在冒险,但却能自己掌握自己命运,不用向他人摇尾乞怜的活法。”
“那样的话,可能柳娘跟临渊就不会……”
“可惜没有如果。”
张无忧默默蹲下身。
“跟我走吧许叔。”
他向许远山伸出了手。
许远山没有回答,只是抬头笑看着张无忧,日光中他那张饱经风霜的脸显得无比苍白,嘴唇更是干得有些开裂,唯独一对眸子依旧明亮温柔。
良久后。
许远山语气有些疲惫地开口道:
“小无忧,我不想做人了。”
说话的同时,他将手按在自己的心口,然后只听“哧”一声,他的五指直接抓开了自己的胸膛,从中取出一颗还在跳动着的鲜红心脏。
“我想成为那些山外宗门永远的梦魇。”
他双手捧着那颗跳动着的心脏语气平静地看向张无忧。
而在他说出这句话的同时,他胸口的那处空洞,一道道血气丝线正在疯狂汇聚,眨眼间便凝聚成了一个血核,而他额头被斩去的双角,也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出来。
一股浓稠如墨的魔气,如一缕缕黑烟,从它周身升腾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