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康七年的春天,前朝的风波还是席卷到了后宫,申容刚听完晚翠从丙舍回过来的话,又听了一遭元秀在外头打听来的消息。
说是成帝夜里头风发作,宠幸一个小宫人时竟直接给人掐死了。
她顿了顿,听完闭着眼平复,也没多去打探,等翌日往兰房殿过去,才知道为此事,整个永巷宫里的女人都慌了,从前还巴不得皇帝能宠幸自己,给抬抬位份,如今却是一个个只求着皇帝彻底忘记自己这号人物的。
在生死关头,荣华富贵也得低了一个头。
所以近来的兰房殿也颇为热闹,上赶着来请安的——都是一些近两年来比较得宠的美人们,只盼着出了事皇后能保保自己。
“有什么好急的,难不成次次都杀一个?”郑皇后面见一个年轻美人时,表现得很是风轻云淡。
申容就坐她边上,甚至还感受到了她生出的一丝幸灾乐祸,成帝这些年来兰房殿的次数屈指可数,一般逢着重大节日或太子大婚那样的日子,才做做样子过来一趟,平时就多宿在永巷宫的年轻夫人那儿,再不然就是陪着桓林山那些个美人们。
平日后宫里头的这些人若真有同郑皇后亲近点的,这样的事出来,她或许还能给想着法子——帮着躲过风头。可永巷宫里的这些个女子往前也没见来过几次,如今无事不登三宝殿,忽然又开始想着拉拢拉拢了,怎么能够?
申容低眉不语,后宫里具体的纷争她不清楚,也没这个心思多打探,而今所有的心思,唯有前朝的政变不涉及申家。
她这个太子宫储妃就和个局外人一样,见着后宫里这场风波慢慢搅起来……直到数日后,郑皇后忽然拉出一个张夫人送往章昆宫侍寝,不仅是不容拒绝地强推上去,还一连让她服侍了成帝好几个晚上。
赶着这样好时机的频繁承宠,难免不会遇着成帝发作。
于是第三个晚上,张夫人就被割了嘴巴。具体原因无人知晓,皇帝身边伺候的常侍郎们嘴也紧,当晚丁点消息没传出来,只等得第四天早上张夫人被抬出章昆宫,宫里头的人才知道这么个事。
她算命大的,一宿没止住血,后来经郑皇后派过去的太医诊治了十来天,才算是保住了性命,只是后宫中的女子毁了容,也相当于等死了。
申容也不好奇张夫人为什么会被皇帝割了嘴巴,这个帝王现在脾气爆,经风一吹就能点着,放他身上出什么残暴的事,她都没起先那样惊诧了。
更多好奇的是,郑皇后为何硬要推张夫人出来?
后宫里的宫人没有几百也有几十,从前也没听郑皇后提起过这个张夫人,为何突然就拉她出来受罪?而且还是折磨完了一定要救回来,让她活生生受折磨。
难不成就憎恶成这样了?
夜里太子夫妇宿在一起,说起这些时日的事,哪怕是熄了灯,帐中的声音也没有收住。
自刘郢上回被砸了脑袋——申容连着伺候了他小半月后,夫妇二人之间的话便更多了些。
太子也不拘泥,但凡知道的,只要无关朝中党派纷争,他都能和申容说一说、解释解释。
“这张氏是太康元年入的宫,兴许是当时年纪小,不懂收敛,仗着自己年轻貌美得父皇宠,所以颇为目中无人。”
“私下打压宫人、欺辱奴仆的多桩事不止后宫传得沸沸扬扬,就是前朝都略有耳闻。”
在刘郢的印象里,最出名的莫过于那一年年底的家宴,正因为张夫人得宠,所以随侍在成帝身侧,破例入了家宴。当时主座上帝后两张案几并在一排,皇帝和郑皇后的中间就坐着个窈窕身姿的张夫人。
皇帝宠她便罢了,她自己也不知进退,要她坐过去还当真就坐过去了,可不等着别人看皇后的笑话吗?
不过这张夫人也就风光了小两个月,不久后就失了宠。
“母后倒也能记仇,这么些年过去了,还记着呢。”刘郢幽幽地感慨了一句。
太子这句话虽是调侃了郑皇后,申容却觉得很能理解,一面感慨郑皇后的心狠手辣,一面还有些可怜她的忍耐,七年时间,表现得相安无事,关键节点就用最折磨人的方式还了回去。
论沉得住气这一块,她还得和郑皇后好好学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