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个由头,给她打发到西宫去。”太子在出宫的马车上忽然来了句。
申容正趴在窗棂上看外头,茫然回了头,“谁?”
“方才那个杨氏。”他拿着书卷,头都没抬。
这又哪是看书啊,要真是看书,怎么还会想着方才宫内的事?申容就理了理盖在膝上的毛毡子,转回身问他,“她为什么事得罪您了吗?特地要提一句。”
往前让太子生了赶人心思的,好像还只一个田婉儿罢——那还是人家明摆着做错了事。而今这个杨氏不过才露了个面,什么都没做,好端端的怎么就要把人赶到西宫那地方去了?
“我不喜欢这些太多心思的。”太子放下了那卷压根就没看进去的书,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
说实话,刘郢现在对他父皇安排给他的这些女人都是不大满意的。申氏和田氏嫁进来的时候都还好,哪怕没见过,也都还算能接受,本来储君的婚事就不由得他自己做主,他也是早就知道了的。
可直至经历了田氏屡次闹事以后,心底的不快就由此逐渐滋生出来,到后来甚至是抗拒——他着实不喜欢在自己的后院还这样被动,明明知道田氏背后做了什么,可就是不能动她。
再等那俩舞姬和王氏进来,这感觉几乎就达到了顶峰。
但说他就是反感那些女人了嘛?刘郢心里也很清楚:并不是。偶尔看顺眼了,申氏不能服侍的时候,他也会宠幸她们。可便是再能折腾的,也压不过心底的抗拒——说到底,是不喜欢她们进来的理由,王氏进来,是父皇为惩戒申氏未能生子,大小玲姬也是如此,当着一个宴上的人,明摆着拒了,最后也还是塞进来了,乃至后来的那一连串的小宫人,都是在申家有难时塞进来的。
父皇是什么心思,他能不清楚?看似压制申氏,实则机带双敲,不也是在警告他?
他觉得自己相比起他那个二哥、益北王、刘子昭,在皇帝面前表现得已经算很听话的了,被他下死力气打过、不管不顾地骂过,甚至当年被质疑伙同魏南王贪污,事后他都从未表现出过半分芥蒂,不仅一直孝顺他,就连郑皇后也一并孝顺。
可为什么就是做成这样了,也还是半点自己做主的权利都没有?看似给了个储君的位置,就好似是给了最多的偏爱,可实际却是最多的控制。从前朝到后院,从外到内,储君的所有事,都是在皇帝的桎梏中——
“好,那就打发了。”申容的语调平和,好似并没有太子心里计较得那样多,眼波流转,瞅见太子肩侧落了一点发丝,便靠近捻了起来。
刘郢顺着望过来,心底的那些烦闷渐渐消弭,恰逢她抬头望他,这距离——近得连少女脸上的绒毛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不禁就沉了眼神,申家女从不施浓妆,所以再怎么凑近看都不会觉得突兀,即便肌肤上有些细微的瑕疵,也都显得是一副自然之美态。
欲吻过去的时候,却又见她往后躲了一下。
“殿下,在这可不庄重。”她娇笑着,额上步摇闪着光影,实在娇艳。刘郢不觉跟着也笑了笑,虽没有和平时在榻上那样的追吻过去,但还是攫住她粉嫩的脸看了许久,从双唇到眼眸——他脸上的笑渐渐淡去。
“怎么了?”申容轻声问,神情之中多带着好奇。
舆车内跟着颠簸了好一阵,兴许是出了长安城,上了城外的泥道,外头熙熙攘攘的人声逐渐淡去。
“这两日,同我一起去祭拜祭拜我母亲。”太子的嗓音忽地低沉下来,眼眸里带着罕见的哀伤。
在申容对他的所有印象里,人前他一直都是笑着的,甚至在帝后面前偶尔还会撒娇讨巧,至于人后,他大多数时候表现冷漠,鲜少时候会在她面前显出疲惫一面。
她觉得自己这一世也算是看到过刘郢的全面了,可不想还能看到他这般神态。
这一瞬的诧异,与某种难以言喻的心绪在心海此起彼伏,她不知为何刘郢会愿意带着她去祭拜鲁阳夫人,可这想法不容深究,她又忽而想起了孟氏,只感慨自己——什么时候可以和他一样,想去拜拜自己母亲,就也能去拜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