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雨腥风席卷帝京。
曹嵩陡然芒刺在背,好像身后有什么大恐怖一般。
堂内格外地静寂,颇有一种诡异感。
“为父没有弹劾宦官,孟德不会责怪吧?”
曹嵩脸上阴晴不定,打破了沉默。
“如果连爹都弹劾宦官,以后谁捞我?”
曹操朗朗而言,没有掩饰他的担心。
谁能保证万无一失?
绝对是忽悠别人参与!
曹嵩,就是一条后路,是家族给曹操提供的保障。
“一个人站在五十里之外看泰山,觉得泰山看起来不怎么高。当你一步一步走近它,它渐渐高了起来。”
“等到只有几里的时候,你会惊奇地发现泰山真高啊。当你一步步走到山脚下,泰山已经高得遮天蔽日了。”
“为父这一生没什么本事,所幸你祖父争气,留下了一点荫庇。如今老夫位列九卿,不上不下,唯有明哲保身才是长久之道。”
曹嵩声音清冷,里面蕴藏着他的为人处世之道。
要争。
他还真不够资格。
到了曹嵩这样的年纪,最重要的还是为子孙考虑。
曹操走出了一条不一样的道路,不管是璀璨辉煌,还是黯淡无光,曹嵩心底都没有太大的变化。
国难治。
家难当。
国和家都是一个道理。
“爹,我会处理好一切。要往上爬,怎么可能不得罪人。只要在朝堂上有地位,就会有政敌。”
“唯有起起落落,给陛下留下一点把柄,以后的日子才会好过起来。太傅陈蕃、大将军窦武权势太盛,惹来祸患。”
“只要陛下健在,不可能任由权臣出现。孩儿能够担任司隶校尉,不是因为能力有多大,最重要的原因是曹家存在争议。”
曹操人间清醒,将遭遇的事都琢磨透了。
“你能明白最好。”曹嵩眼中掠过一道复杂的光。
以曹家现在的地位,很难独善其身。但入局的方式和办法有很多,只要不当出头鸟即可。
曹操准备好了奏折,准备联合太尉桥玄、尚书卢植等人,继续弹劾宦官。
这一股大势崛起,司徒杨赐和司空袁隗肯定不会错过机会。
曹操回来拜访曹嵩,正是准备脱身之计。
如果刘宏处决曹节,那自然皆大欢喜。
倘若曹节没死,曹操、桥玄的弹劾,将起到关键的作用。
曹节不死,曹操不会安心。
要是他追溯起来,说不定会顺藤摸瓜,怀疑起宋家和曹操。
这种老狐狸,绝对不能轻视。
只有曹节死了,曹操才能够安心。
“曹家要成为士族、世家,必须冒险。没有赴汤蹈火的决心,他们如何会接纳曹家?”曹操沉声道。
所谓士族,诉求一致、利益一致!
曹嵩深吸一口气,为曹操的决绝所震撼。
或许正是由于他的谨慎,曹家才会在宦官、士族中摇摆不定。
曹家根本没有弘农杨氏、汝南袁氏那样的底蕴,可以在两大阵营中游刃有余。
整个大汉都有无数无形的气运,向曹操凝聚,给人一种深不可测、又宛若苍天之感。
曹嵩张着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他只觉得现在的曹操,已经成长起来了,成长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
那种境界,还有可怕的谋算能力,曹嵩望尘莫及。
曹操脊背挺直,身具天资和气运。
“为父相信,孟德一定能够突破桎梏,以国运为机会,一步步走向人前显圣的道路。”曹嵩肯定道。
“江山为舟,百姓为水。”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宦官鱼肉百姓,断绝大汉根基。”
“经此一役,将缓解朝堂困境。”
曹操施礼告辞父亲前去拜访太尉府,曹嵩怅然若失却没有阻止。
桥玄独自一人坐在苇席上,闭目养神。
曹操抵临时,桥玄非常意外。
他蓦地睁开眼,深邃若渊的目光落在曹操身上。
“孟德,你能做到这一步,已经是年轻一辈的骁楚了。接下来的冲锋陷阵,交给我们这些老家伙完全足够。”
桥玄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他一把年纪没什么好怕的了。
曹操不一样,作为朝堂上的新星,他还有很长的道路要走。
“我是司隶校尉,若只弹劾三公,不敢弹劾宦官,以后天下人怎么看我?”
曹操脸上浮起释怀的笑容,和桥玄对望了一眼。
刘宏念及曹节旧情,没有当场处决,甚至没有将曹节下狱。
桥玄、卢植不得不下场对垒,连带着曹操都需要卷入其中。
再精妙的谋算,都有失衡的时候。
必要的冒险,能够补足计谋的缺失。
“善。”桥玄感慨道。
任何一个忠正为国之人,都有一股莫名其妙的力量加持。
他们披荆斩棘,根本无所畏惧。
以太尉桥玄为首的士大夫,发起了对大宦官曹节的弹劾。
卢植、曹操等人,都加了名。
瞬间倾动朝野上下!
刘宏本就焦头烂额,他想留曹节一命,现在恐怕是保不住了。
“好啊。”
“一个个都在逼朕,宦官如此,士族也是如此。”
“他们眼里,到底有没有朕?”
刘宏露出疲惫的笑意,越来越阴冷、威严。
“陛下,不好啦!不好啦!”
张让脚步匆匆,闯入了西园,眼神急迫。
“何故如此慌张?”刘宏脸上掠过一丝不快。
“老祖宗得知群臣弹劾,为了不让陛下为难,饮鸩自尽了!”
张让呜呜哭诉,渐渐泣不成声。
“什么?”
刘宏的心狠狠地震颤了一下,呼吸都变得急促。
宦官连死,都这么地忠诚!
再看看群臣,真是讽刺啊。
他们只是为了利益,不择手段罢了。
刘宏的目光越来越忧郁,越来越沉重。
“都看清楚了,士族党人都干了什么好事!”
“给朕把奏书拿过来,朕好好瞧一瞧,都有谁逼死了朕的至爱肱骨!”
立即有宦官拿来弹劾奏书,递交给刘宏。
“太尉桥玄。”
“尚书卢植。”
“司隶校尉曹操。”
“还有蔡邕!”
刘宏越看越心惊,奏书里的名字密密麻麻。
他兀自静静地站立着,感受到了孤独和凄凉。
“天子果然不能登高,登高则百姓离散。”
刘宏的声音透着嘶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