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城内的杀戮在夜色里开始。
在城外,在那些高宅大院里。
衣衫单薄的胡姬扭动着腰肢。
菩萨蛮轻轻地拍打着鼓点,唱着动听的歌谣。
歌声在雕梁画栋间盘旋,消失在夜空。
宫里杀戮不断,无数内侍和宫女在睡梦中被拉了起来。
随着沉闷的挥刀声,惊起了内苑里睡梦中的鸟雀。
它们发出凄厉的叫声冲向了天空。
天亮了,护城河的水又变的清澈了。
曲池坊的颜家老宅里。
一个孤单的身影蜷缩在石榴树下的竹床上睡着了。
在竹床边,伽罗一边摇着竹扇。
一边哼着来自西域的歌谣。
梦里,颜白正和李晦在泾阳骑马。
一旁的何冠正脸色铁青,一丝不苟的抄录着全是错别字的卫生条例。
“高明呢?”
“对呀,高明呢?”
“高明不见了,完蛋了高明不见了……”
颜白很着急,高明不见了。
突厥人刚退走,高明不见了。
两匹马在荒野里狂奔,一声声呐喊响彻荒野!
“高明你在哪里啊?”
“高明别躲了,我看到你了!”
“高明,出来吧,我给你讲故事,讲令狐冲……”
“高明~~~~”
梦醒了,颜白喘着粗气。
睁开眼,望着一张张熟悉的面孔。
颜白才发现这就是一场梦,虚惊一场。
看着二囡,颜白露出一个笑脸:
“当娘的人了,怎么还哭鼻子呢,羞不羞!”
二囡胡乱的抹了抹脸,露出了一个勉强的笑脸。
站起身来,开始张罗。
此刻,她心中有千言万语。
但她知道,此刻不是说事的时候。
一旁的葫芦头咕噜咕噜的冒着热气。
在罐子边上,几只小猫眯着眼,正在打盹。
颜白咽了咽口水,想爬起身却发现身子酸痛无比。
叹了口气,又躺下。
伽罗觉得大郎有些不对劲,伸手一摸……
“呀,好烫,怕是得了温病!”
二囡闻声跑了过来,伸手一探,脸色顿时就变了:
“遭了,怕是昨夜贪凉睡在这外面寒了身子,染上了伤寒!”
在身旁人的忙碌中,颜白又沉沉地睡了过去。
睡下去后依旧在做梦。
想醒来,却睁不开眼。
摇啊摇,晃啊晃,身在云端,却又觉得不在云端。
在另一个马车里,颜家祖宗挤在一辆车里。
木牌牌随着马车的摇晃,发出叮叮当当的碰撞声。
......
孙神仙取下插在颜白身上的银针,背着手离开卧房。
裴茹着急道:
“老神仙,可是在西域积攒下的病症。
我性子愚钝,您老人家给我讲讲。
趁着回来我好好地给他补一补!”
孙思邈望着裴茹,轻轻叹了口气:
“心病!”
孙思邈望着颜白,然后伸手在身上摸索。
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一点药粉,手指沾了沾。
然后放到颜白的鼻子前,笑道:
“痴儿,醒来!”
“阿嚏,阿嚏……”
接连的喷嚏声响起,颜白睁开了迷瞪的双眼。
揉着鼻子含糊不清道:
“谁啊,这么烦人,往人鼻子里面塞胡椒粉?”
说罢,接连地喷嚏声又响了起来。
接连几个喷嚏让颜白彻底的回过神来。
“孙神仙?”
孙思邈笑了笑:“准备睡到什么时候?
起来了,吃药了!
都是大人了,不要把自己搞的那么脆弱不堪,还有一大家子要养呢!”
“我……”
“好了,喝药,喝完药就起来多走走。
家里添人了,是喜事。
你不开心,大家也都开心不起来。
走了,好了,也莫要来烦老道!”
颜白笑着点了点头。
见颜白起来了,孙思邈知道自己任务完成了。
背着手缓缓的从颜家离开,朝着山里走去。
裴茹见颜白终于睡醒了,轻轻地吐出一口浊气。
她知道大郎这次回来不开心,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也不敢问。
“我怎么回仙游来了?”
裴茹望着疲惫的大郎,强忍心里的酸涩,低声道:
“小韵见你身子不舒服,他放心不下,就用马车把你送到仙游来了,希望孙神仙看看!”
“宫里有消息么?”
“十一平安!”
“家里呢?”
“除了你病了,大家都很好!”
“把颜韵叫来!”
颜韵很快就来了,看他的红红的眼睛,这两日想必也是煎熬的很。
“父亲!”
“跑一趟长安,把那一晚我穿的甲胄还回去。
顺便把小龟和王勃从宫里领回来。
皇帝若问起,就说我想他们了!”
“父亲,是李象么?”
颜白想着李象开宫门那得意的样子,忍着心中的悲怆道:
“今后不要提他了,他就是一个傻瓜! ”
“父亲,家里的大门碎了!”
“去查,查出来是谁在后面跟着李象。
查出后不要声张,等我把身体养好了去杀人。
老子要把他们的根砍断!”
颜白没有打算放掉这群人。
不管他们是对是错。
从围堵颜家大门的那一刻就已经触犯了颜白的逆鳞。
“孩儿记住了!”
颜韵骑着马离开了仙游。
宫里的李厥正在发脾气。
李二望着发疯的李厥。
望着花园里那些珍稀的花木在李厥的长刀下粉碎。
“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要这样!”
李二平静的望着李厥,淡淡道:
“你知道你的父皇是怎么中铅毒的么?
你知道世家在后面做些什么么?
你知道你父皇这些年为了这国事日夜操劳么?”
李厥猛的回头:“我知道!
但孩儿我不明白,为什么要把先生对我李氏的情义如此血淋淋的撕裂开来!”
“糊涂!”
“孩儿不糊涂!”
李二想发怒,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又咽了下去。
他望着怒气冲冲的李厥轻声道:
“你父皇心慈不忍心,你也不忍心。
你们都不忍心!
难道要等到你当皇帝的时候把这些撕裂,把这血涂抹在自己手上才开心么?”
李二望着李厥道:
“我来做,颜白若是恨,恨的是我,不是你们。
今后还能有些许的情义。
孩子,大唐在你们的手里,你们是帝王!”
“孩子,不是我不信颜白。
真到了那个时候,不是颜白想不想。
而是颜白身后的人会推着他往前!”
李厥闻言呆在了原地。
“高祖就是这么走过来的,我也是这么走过来的!”
这时候剪刀轻轻的走了过来,低声道:
“陛下,宜寿侯颜驸马来了?”
“做什么?”
剪刀压低嗓门道:“来接小龟和王勃小郎君回家。
宜寿侯说父亲回来了。
两年多没见,父子要好好地聚一聚!”
“准了!”
李二摆摆手,剪刀躬身退去。
李厥深吸一口气,转身看着李二道:
“祖父,孩儿想去仙游,孩儿想去看看先生,晋阳姑姑说他病了!”
李二闻言点了点头:“想去就去吧!”
见李厥越走越远,越走越快,李二忍不住道:
“孩子,祖父老了,能教你的不多了。
记住,天道是给予,人道是索取。
唯有经历着痛苦的内心折磨,才能真正的脱胎换骨。
等我和你的父皇老了。
等颜白也不能帮你了。
你一个人才有勇气去面对朝堂的一切。”
“所以这是祖父给孩儿上的一堂课么?”
李二摇摇头:“这是你的知障,你必须要迈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