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你怎么了?”
巧荷先一步掀了帘子走进屋子。
巧莲随后,见江瑟谷额头上冷汗涔涔,赶忙上前给她擦汗,又用手摸了一下茶壶,觉得温度适宜,才倒了一盏茶喂了江瑟谷喝下,方问道:“姑娘可是叫梦给魇着了!”
这一番操作叫巧荷绞了绞手。
她怎么就没巧莲这般会察言观色呢!
一杯温水入喉后,江瑟谷才算是三魂归位。
方才她梦见那个女人被父亲带进府了,那个女人手里拿着刀子一步步逼向娘亲……
她得想个法子,让那个女人无法入府!
可那个女人身处藏花阁,她一个姑娘家的手,还伸不了那么长……
该怎么办呢?
她虽重活一世,可论心计手段,委实不够老练。
所以,她才想着等宫中放归宫女那日,先南临伯府孟家一步,将岚姑姑接到她这里。
前一世,她在祖母那里听了不少闲话。
南临伯年轻时是个膏粱子弟,吃喝玩乐,花天酒地,妾室一房接一房地往府里抬,更是纵得妾室硬生生地将南临伯夫人磋磨致死。
后来娶了个稍有手段的填房,府里才算消停几年。
但填房又将原南临伯夫人唯一的儿子给逼走了,也不知是不是报应,她自己的儿子在六岁那年出痘死了,自那之后填房便再无所出,妾室们倒是一个接一个的生。
正房无子,妾室众多,庶子庶女成群,因此是非也少不了。
这些年越发不像样子。
填房的娘家看不下去,这才支招让其从宫中放归的人里,挑个厉害的回去替填房镇镇场子。
而那个最厉害的便是岚姑姑。
岚姑姑原是在闵贵妃身边贴身伺候,因雨天路滑,从亭台摔下,瘸了一条腿。
闵贵妃怜惜之下,赏了银钱放她出宫过自在日子。
一个走路都能走摔了的人,能有什么过人之处?
可若是知晓闵贵妃的上位史,就无人敢小觑岚姑姑。
闵贵妃原只是户部九品校检家的庶女,能力压家里一众嫡庶女,成为秀女,落选之后,沦落为给冷宫送饭的宫女,仅一个月,她悄无声息地成了答应。
而后又只用了三年的时间,在子嗣难养的皇宫,在那吃人不吐骨头的后宫,为圣上诞下两子一女,还一跃为贵妃。
可见心计手段不同凡响。
而岚姑姑则是打小就伺候在闵贵妃身边,就算是耳濡目染,也有闵贵妃的三分功力!
三分足以对付那个女人了!
更何况,前一世岚姑姑可是将南临伯府那臭水沟似的府邸,打理得干干净净。
且她的事,与一团乱麻似的南临侯府相比,简直不堪一提!
她相信岚姑姑不会拒绝她的!
可还有七日!
多等一日便是一日的变数……她等不起,也不敢等……
正当江瑟谷心里烦闷的时候,外面传来一个婢女的声音。
“六姑娘,宋大夫人来了,老夫人让六姑娘去昭泰院见客。”
竟是宋大夫人!
看来宋太傅远比她想的还要在意名声!
“姑娘可要换衣裳?”巧莲问道
“婢子替姑娘梳妆。”巧荷赶紧接话道,生怕又落了下乘。
“上妆就不必了,衣裳要最朴素的……”
如此这般,江瑟谷很快便走出了屋子。
十二岁的小姑娘,着着月白色的褙子,浅粉色的挑线裙,如含苞待放的荷花一般,不施粉黛便清丽可人。
她对着前来通禀的婢女浅浅一笑,“走吧。”
不止婢女被这一笑怔住,就是倚在树上的顾松寒,也晃了神……
当江瑟谷来到昭泰院时,江老夫人和宋大夫人两人相谈正欢。
江瑟谷上前行礼问安。
身姿丰腴的宋大夫人几步上前扶起,很是亲昵地握着她的手,温和道:“阿恣长得越发漂亮了,跟朵娇花似的,看得我都想带回府,当女儿一般的养在身边。若不是我儿已娶妻,定是要将你这朵娇花娶了回去!”
江瑟谷有些恍惚,眼前的这人还是宋家那个连眼神都懒于给她的宋大夫人吗?
须臾,她便回过神,忍着想抽回手的冲动,故作害羞地朝江老夫人看去,娇娇糯糯地喊了句:“祖母……”
“嗳呦,害羞了不是!怨我,怨我!”
而后,轻轻地抚了抚江瑟谷包裹着白布的左手,眼眶霎时就红了,语调也从轻快转为哀痛。
“这样娇娇的一个人儿,叫我家那些个不知事的粗笨姑娘们,竟给伤成这样!
阿恣放心,舅母已然狠狠地责罚了她们,叫她们日后见了你,只能宠着、敬着,若是谁再敢与你不睦,你告诉舅母,舅母替你出头!”
“宋大夫人这便是见外了!就是亲姐妹们之间,也难免吵吵闹闹,哪里就值当的责罚!”
江老夫人怕江瑟谷听不出话里的刺头,把话接了过去,“这丫头从小就顽皮,定是她先招惹了贵府的哥儿姐儿,这才闹出误会!
我家侯爷本是要压着这丫头去府上赔礼,只是这丫头自前几日从假山上坠下,身子便弱了些,自回来就一直昏睡着,所以老身和侯爷商量等着丫头醒了再登门赔礼。
谁想,宋大老爷和宋大夫人竟先我们一步,当真叫老身惶恐。”
“老夫人千万别这样说!事情原委,我和老爷都已知晓,是我家那几个没有做哥哥姐姐的正行,阿恣教训的好!”
江瑟谷赶紧小意认错道:“是阿恣一时鲁莽,这才冲撞了几位姐妹……”
宋大夫人安抚地拍了拍江瑟谷的手,“阿恣不必害怕,舅母说的是心里话!你那几个姐姐妹妹,就是太养尊处优,以至于不谙世事。
在外听到一耳两耳的旧年言语,就当了真,在外面瞎嚷嚷不说,还与你起了口舌之争,也不怕在外面丢了府里的脸,给家中长辈惹火上身,真是不知薡蕫的东西!
舅母已经警告过你几个姐妹,若还有下次,舅母非撕烂她们的嘴,叫她们知道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
江瑟谷垂眸,掩下眸中的锐利!
宋大夫人这是指桑骂槐,警告她呢!
“舅母的大度(肚)包容,温良贤惠是京中众人有目共睹。宋二姐姐又是京城淑女闺秀的典范,想来皆是舅母教养得好!
阿恣斗胆,还请舅母日后闲暇了,也指点阿恣一二!”
哼!
暗讽我不懂事给家里惹祸!
我就挖苦你胖!
还冷嘲你闺女的心胸狭窄、阴险恶毒都是从你这一脉相传得来的!
宋大夫人气得两肋生疼,面上却是半点不显,笑道:“阿恣这张小嘴,可比舅母养的鹩哥会说多了!”
这是拿她比作畜生呢!
江瑟谷秉着来而不往非礼也的待客之道,糯声糯气道:“因为阿恣长相平庸,若嘴再蠢钝,就不能讨人喜欢了!阿恣好生羡慕宋二姐姐长得那般漂亮,就像是……”
小姑娘声音软绵绵,一脸苦思冥想的娇憨模样。
只须臾,她眼睛一亮,脱口而出到:“就像是我兄长从上山抓回来的环颈雉一样好看!”
环颈雉是什么!
是野鸡!
把她闺女比作野鸡,那她又是什么!
是老鸨吗!
宋大夫人气得鬓间都鼓起了青筋,偏又无法发作!
若是和一个孩子较真,岂不显得她小鸡肚肠!
再者,公公命他们夫妇上门,可不是来兴师问罪的!
若不是圣上近来传唤成国公过密,成国公一向与公公不睦,公公又是谨慎小心之人,不欲在这个节骨眼生事端,否则这昌平侯府她断然不会来!
都是慧姐儿折腾出的好事!
压下心里阵阵阴火,宋大夫人拉着江瑟谷走回罗汉榻坐下,强颜欢笑对江老夫人道:“老夫人调教出来的人,当真是将我家那几个姐儿比下去了!
日后甭说我家几个姐儿不准欺负阿恣,就是旁人,舅母见了也得叮嘱一番,免得这样灵秀的小人儿在外受了委屈,舅母可不依……”
江瑟谷眼珠子微转。
宋大夫人这是想将她蛮横跋扈的美名在京中传扬。
一个姑娘家名声不好,最大的影响便是亲事!
而江瑟谷这一世最不惧的便是名声和亲事!
是以,她并未反驳什么!
正想着,她腕间一凉,便多了个通体无暇的祖母绿玉镯。
宋大夫人笑盈盈道:“这镯子还是舅母未出阁时,从太后那里得来的,今个儿就送给阿恣……”
“大夫人客气了,这样贵重的东西给她这个皮猴,实在是暴殄天物!再者,她还小,哪里能带得了这个!”
江瑟谷也赶忙欲将镯子退下来,只是却被宋大夫人按住。
“我瞧着阿恣戴着正相宜,阿恣若是不收,就是不原谅你几个姐姐妹妹……”
如此这般,江瑟谷在江老夫人的颔首下收下了镯子。
三人又家常闲聊了一会,直到前院侍候的丫鬟前来通禀,“江大老爷还有公务在身,先行回衙门了。”
宋大夫人就也起身告辞了。
临走前,她留了帖子,说宋府三月中旬在郊外别庄举办桃花宴,请江老夫人带着儿媳和孙女们前去。
送走了宋大夫人,江老夫人将帖子放在榻几上,又揽了江瑟谷到怀里,嗔怪道:“以前没看出来,阿恣竟这般能说会道!你可是将宋大夫人气得不轻,日后有你受的!”
“阿恣才不怕呢!她今日能低头来给我一个小辈赔礼,可见她不敢明面上争对我!她若暗地里使手段,阿恣也有应对法子!”
江瑟谷说得自信十足,实则是将期望放在了,八字还没一撇的岚姑姑身上。
“你啊,祖母也不知该说你初生牛犊不怕虎,还是该说你天真!左右祖母还活着,昌平侯府是高祖皇帝盛赞的忠勇之士,若是别人欺上来,祖母拼了这一身老骨头也要去圣上面前告御状!”
江瑟谷鼻尖一阵发酸,哽咽道:“祖母对阿恣这般好,阿恣有愧……”
“傻孩子,你是祖母的孙女,说这些做什么!”又问江瑟谷,“你可知这桃花宴的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