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当……当……当……
一座寝殿中,一美艳妇人正跪坐在蒲团上敲着木鱼,双眼紧闭。
她在等,等皇上的人来。
她在赌,赌皇上的心软。
她手下的人没回来,这意味着什么已经不言而喻,除了皇帝以外,谁敢动她的人?
原本她是不信佛的,后来皇后病重薨(hong)了,她觉得自己机会来了,能成为下一任皇后。
她满心欢喜的期待着,这一等就是三十年。
再后来,她为那个狠心人生了一个儿子,按照规制,她的儿子可以成为嫡长子,大不了过继给已逝的皇后,所以她觉得就算当不成皇后也没什么了。
于是她放弃争夺后位,作为母妃专心培养自己的儿子,她的儿子果然不负她所期望,温润尔雅,满腹经纶,为人也良善。
无论下人也好,大臣也罢,甚至就连不少后宫嫔妃都觉得四皇子贤明优秀,若是成为太子一定是天下人的福祉。
她也深以为然,但是她很聪明,没有让儿子去争什么,只是陪着儿子耐心等待。
她认为无论是立长立贤,她的儿子都有无与伦比的优势,皇上没有理由不选她的儿子。
这一等又是四十年,直到那场危机出现,她的儿子也去了,什么也不图,只为求得父皇的夸赞,豁出性命为那男人挡下一道他本应躲不开的攻击。
她的儿子口吐鲜血,满怀期待的看着他的父皇,希望得到一句夸奖,哪怕不是“此子果类我”哪怕只是一句“不错”。
但是并没有,事后也只得到一句“安心修养”。
从那以后,她的儿子变了,眼里的光没了,整个人也渐渐变得阴郁寡欢。
她自打那以后就开始拜佛了,但是不信佛,只是找寻一丝精神慰藉。
后来无论怎么拜,依旧无用,皇上对她母子二人依旧冷漠,慢慢的她就开始信佛了,不仅如此,还经常让家族接济穷人,修建庙宇,重塑金身。
但是……依旧无用。
她不甘,她怨恨,她愤怒,她不明白。
“咯吱……”
她想到这些,纤弱的手将木鱼锤攥的咯吱作响。
每每想到自己儿子消极的样子她心如刀割。
不给皇后之位,她无所谓。
不给她儿子太子之位,她也不是不能接受。
但是难不成给他自己亲生儿子一句夸奖都不行吗?
后来有一天,她忽然就想明白了,既然不给,那就算了,与其等待施舍,不如自己去夺!
经过数年的努力,她知道了一条密辛,那就是当庙祝不认可新皇时,可以与朝中大臣表决另立新皇!
她觉得自己的机会来了,哪怕失败了九族尽灭,她也不在乎,那是她最后的希望了。
不久前,有消息传来,老庙祝身边突然出现一昏迷不醒的青年,不仅没被清理,老庙祝甚至还悉心照料,亲自熬药。
她觉得是时候了,她派人守在帝庙山下,等待机会,因为无论如何,新任庙祝都会下山的,只要搞定新任庙祝,那她的计划就成功了一大半。
为此她可以付出任何代价,甚至将整个家族数千年的积累双手奉上都可以!
只要她的儿子能开心!
但是……
显然她的计划胎死腹中,甚至没来得及接触新任庙祝,就失败了。
“吱呀~”
寝宫大门被人打开,一股风吹了进来,让佛台上的烛火一阵摇曳。
敲击木鱼的声音也随之戛然而止。
“淑妃娘娘。”
一大红色蟒袍太监走了进来,对着她的后背行了一礼。
她没回头,也没说话,她还在等,但是……她也不知道还在等什么,可能是不甘心吧?
“娘娘,该走了。”
韩周心里叹了口气,但是依旧不得不出言催促。
其实他也很替淑妃母子心疼,无论怎么样依旧打动不了皇爷那冰冷的心,虽然这不是她试图接触帝庙的理由。
只要不是新皇,哪怕是太子没有旨意,擅自试图接触帝庙都是死罪。
大概这就是老祖宗说的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吧?
他原本不懂,毕竟他自小进宫大字不识一个。
但是现在他好像有点懂了。
“他的心依旧那么狠。”
一道轻柔的声音响起,似乎在对身后的人说,又像是在对自己说。
“一百多年啊,就算是块顽石,也该捂化了,但是在他心里,本宫依旧比不上那个死女人。”
“淑妃娘娘还请慎言。”
韩周在淑妃身后汗都快下来了,心肝脾肺肾都在哆嗦,这话哪是他该听的?他万万想不到,淑妃的怨气这么重,如此明目张胆的讽刺皇爷讽刺已故的皇后娘娘。
现在看来,别说有功,不被灭口就是好事。
韩周心里那叫一个后悔。
“呵呵呵……你这老狗也知道怕?这件事本来不该你来的,但他还是让你来了,知道为什么吗?”
听到这话,韩周心里一颤,有种不好的感觉,但是没敢开口,他深知,若是不问或许还能活,若是问那就真是必死无疑了。
“淑妃娘娘,还是体面一些吧,不要让奴婢难做。”
韩周深吸一口气,继续开口劝着,但是他自己都没发现,自己的声音在颤抖。
“本宫的儿子他要怎么处理?也要随本宫而去吗?”
韩周张了张嘴,但还是没敢说,他大半辈子都在伺候皇帝,自然知道皇帝想法,大皇子自然不可能活的。
甚至……除了皇后亲生的孩子,皇帝从来没把其他皇子公主当成自己孩子过。
但是他有些说不出来,他的心很乱。
“也罢,我早该看清他的为人的,太晚了……”
淑妃轻叹一口气,似乎一切都看开了。
梆~梆……
木鱼锤从淑妃手中滑落在地,两声轻响在身后韩周耳中犹如惊雷一般,震得他整个人都抖了两下。
淑妃……自断心脉而亡。
“淑妃娘娘!薨!了!”
韩周强忍心中的悸动,抻着脖子一声长啸,响彻皇宫内院。
几乎下一瞬,皇宫内众多部门人员行动起来,不管怎么说,既然皇帝没将罪责公之于众,那么贵妃依旧是贵妃。
这也是韩周发出长啸的原因。
喊完后,韩周走出寝宫,被风一吹,他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身后的小太监赶忙扶住他。
但是韩周没领情,挥手甩开众人,朝外走去。
他心中不好的预感越发的强烈。
是了,这个时候,恐怕淑妃九族都被处死了,只等一个合适的时机,就是四皇子身死之时。
连这些人都死了,自己这条狗又算得了什么?
毕竟,无论怎么样,弑主就是弑主了,咬了主人的狗就该死。
韩周想到这不由得无声的惨笑一下,多年高位生活,让他都忘了这皇宫是会吃人的,他之前居然还想着得到赏赐。
真是可笑。
韩周脚步突然一顿,朝着不远一处阴影看去。
一道身影从阴影中走出来,默默的看着他。
来人正是副总管韩非。
“你来做什么。”
“两件事。”
韩非脸上没有丝毫表情,目光平淡。
“皇爷让你去寝宫外跪着。”
韩周听闻此话,目光微动,心道果然如此。
“第二呢?是……”
还没等韩周说完,对面韩非对他行了一礼,将他的话打断。
“第二件事就是来送送你。”
闻言,韩周不屑的嗤笑一声,但是眼里却又些许泪光闪烁,最后送自己一程的居然是死对头,何等的讽刺。
扭头看了看,那些小太监早已不见踪影。
是了,自己一个必死之人他们又怎么会跟自己多做牵扯呢?毕竟那时淑妃的话他们也听到了。
太监嘛,就是看人眼色听人说话过活的可怜人,若是不懂察言观色,早就没命了。
但是……
他们想多了,自己一个大总管都死了,那他们又怎么能活呢?小太监之所以还是小太监,就是只有些小聪明,难登大雅之堂。
韩周咧嘴笑了起来,心中竟然有些畅快。
这么多人作陪,死了就死了罢,怎么想也不亏啊,就当为四皇子一家殉葬了。
韩周甩了甩袖子,大步流星的朝着皇帝寝宫走去,如同去领赏一般,神态高傲至极,看都没看韩非一眼。
而韩非并没有出言讽刺嘲笑,只是默默的看着韩周的背影,韩周的结局未必不是未来自己的结局。
他又怎么嘲笑呢?
韩非扯了扯嘴角,多年的目的达成了,想痛快的笑笑,但是却发现怎么也笑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