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内气氛沉寂了下来。
半晌后,才听李萧然岿然长叹了声,眉眼里闪过过几丝坚定,他转过身淡淡开口:“也罢,此事原本实乃让李府蒙羞之事,全府上下自是缄口不谈,因说出去实在是面上无光哪……”
简林安漆黑眸色闪了闪,淡淡道:“哦?何事……?可是与这倚花楼有关……?”
一语而出,李萧然怔在当场,他有些艰难的点了点头,面色白了几分,他张了张唇,蠕动半晌后,才从唇里艰难的吐露出几个字:“是……”
是!是与倚花楼有关!
简林安的眸色里精光大作,一字一句的看着李萧然,认真道:“与谁有关!这香,是谁送的!”
“是绿绮姑娘…”李萧然叹了口气,整个人就如同老了十岁一般没了生气。
绿绮!怎么会是绿绮。她的眼眸里浮现出了一个柔柔弱弱的温婉形象,而也想到了那日红云的证词,红云就住绿绮的隔壁,可她全然的十分肯定,绿绮从没有出过门,既然绿绮没有出过门,那她又是怎么犯案的呢?
可仔细想来,这绿绮倒也的确十分符合另一名同伙的其余条件,长相无害容易让人生好感,在倚花楼,也能解释那日为何清绮忽然改变了主意,可却除了一点,那就是她是如何让红云与底下的人,都纷纷肯定她没出门呢。
简林安的眸色幽深了几分,复又抬头问道:“李公子是如何认识绿绮姑娘的……?而为何却又严重到如此地步……?”
严重到就连绿绮的名字都不能再府内提起,甚至别人问时,都要矢口否认,实则若仅仅只是认识绿绮的话,倒也并无大碍,开封的公子哥,多少人认识清绮跟绿绮呢?
李大人闻言,面色一变,面容涨红如土色,死死的咬着牙,眼神里带着几分愤怒的幽火,他一字一句的开口:“小儿与张大人之子张诺颇有几分交情,在一个多月前,听闻清绮美名,小儿便于张家公子去了这倚花楼见识一番,可谁曾料想到,这一见识可就如同被狐狸精迷住了一般,连家都不归了,日日与那个叫绿绮的寻欢作乐当真是叫人脸上无光啊……”
他的话语顿了顿,手紧紧的攥起,一双眼里满是复杂神色,既带着几分恨铁不成钢之意,又带着几分哀痛之色,岿然叹道:“我与他母亲如何劝也无用,后来竟闹到说要娶那叫绿绮的为正妻,这是何等耻辱,若是玩玩也就算了,可他竟推脱了我给他寻的亲事,要娶那狐狸精为妻,娶妻是如此简单之事吗!若真娶了一个红尘女子为妻,我李家脸面都要被他丢尽了!”
李大人的面色涨红了几分,因为语速过快的原因,似乎像是被呛到了,因而重重的咳嗽了几声,差一些背过了气去。
看他这模样,看来的确是因此时气得不起,因而也自然能理解为何对绿绮和倚花楼缄口不谈,原来还是有这层关系在。
从李萧然的话语中能听出来是绿绮与清绮的确大约是一两月之前来的开封,而之前她们调查过清绮,发现这个人就如同是在一个多月以前凭空降落在开封的一般,凭着出色的容貌瞬间成为了倚花楼的花魁。
而当时与她同一批时间进入倚花楼的,的确有绿绮,而这死去的张诺,与李晨光的确是与着倚花楼有着斩不断的联系,而这个绿绮,恐怕十分有可能就是清绮的另一名同党,而这个绿绮,就是她们如今要重点调查的!
简林安微微的勾了勾唇,淡淡道:“不知李大人,可否听过西夏的痴情花……?”
李萧然愣住了,皱眉呢喃道:“痴情花……?”
简林安点了点头,淡淡笑道:“是,西夏女子赠与男子绣着痴情花的物什,便是代表自己的一片真情,而李公子旁边的那块绣帕上的绣样似乎就与这痴情花有关……”
跟西夏有关?
李萧然的眸子紧缩,他的声音有几分颤抖和惊疑不定,开口道:“那如此说来,我儿之死里边大有文章……?”
李萧然对韩国老也算是忠心耿耿,而为人正派,清廉,两袖清风,倒是一个值得诉说之人。而如今韩国老之事就连她都有些焦头烂额,多一个人自然多一份力量。
简林安闻言,点了点头,缓缓的抿了口茶,漆黑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凝重的开口:“是,大有文章,而且,对方很有可能是冲着国老来的,从上次国老在朝堂之上被人公然污蔑开始,到如今,一切都是一个环环相扣的大套,背后可是有一只黑手企图扰乱整个朝纲,甚至把手伸到了韩国老身上……”
李萧然闻言,不敢置信的猛的站了起来,他的眼眸里满是震惊与震动,愣愣开口:“简公子的意思是,她们的目标,是国老……?”
简林安点点头,道:“是,难道上一次青莲教案件,国老被污蔑之时,她们便已经开始下套了,而如今的这个案子,也与国老脱不了联系,若我们不赶紧把此案侦破,怕是国老有难…”
此事对李萧然冲击过大,他半晌没回过神来,半晌后他的眼神慢慢坚定了下来,看着简林安问道:“那如今我们该如何办?上次陛下虽说相信国老,可这心里到底是起了疑心的,那笔迹又十分邪乎的跟国老笔迹一般无二,虽陛下知笔迹是有可能伪造的,可如今,也就是看在国老的面子上,青莲教那事才没提,若以后,哎……”
李萧然叹了口气,张了张嘴,话语里的含义万分明显。
如今国老的信用值在青莲派这个案件中,已让皇帝陛下心里埋下了一个猜疑的种子,自古以来皇帝与臣子之间的关系从来都不存在什么必然的信任,即使是元老重臣如韩国老这般,皇帝陛下的信任值也是有限的。
而青莲派的案件已经快支出光了陛下的新任值,如果在出两个杀人案件,在蹦出一个人指控韩国老涉嫌买凶杀人企图扰乱超纲浑水摸鱼,这怕就是闹着玩的了。
简林安轻笑了几声,眼神中若有所思的撇了李萧然一眼,淡淡道:“所以如今李大人怕是有一件事得你帮忙……”
李萧然闻言,点了点头,毫不迟疑的抿唇开口:“简公子有何吩咐尽管开口,只要能保证国老的安危,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辞!”
语言铿锵有力,原本通红而充满愤怒的眸子也终于是冷静了几分,而神色里也满是一派正气。
简林安的眼神里闪过微光,淡淡开口:“如今这一切不过都是在下的推理,而这一切自然需要证据的支持,因而怕是需要李大人去寻痴情花的书籍资料,能当堂对峙让人信服,以免到时又出什么岔子……”
她的话语顿了顿,言语里闪过几丝晦涩的开口:“不过此时恐大人需暗地里寻,光明正大恐贼人得知而前功尽弃…”
长公主这事,她如今自然是不好说出来,若光明正大的查痴情花下落,定会让这群西夏人与大公主之人有防范,若后续她们改变计划策略的话,那她前期的所有搜寻到的证据都将前功尽弃,而那时,她们就十分被动了。
李萧然见简林安眉目中的表情十分严肃,话音郑重,内心也自知此事的重要性,他认真的点了点头,道:“简公子韩大人请放心,此事就交给我吧……”
韩穆霖抬了抬眼,挪开了一直落在简林安身上的目光,淡淡的嗯了一声。而后便转过了头看着简林安,眼神里有一抹关切,道:“天色不早了,再晚一些马车也不好走,先回府吧……?”
简林安点了点头,嗯了一声后,便与李萧然告别了,乘坐着马车回了府。
回到了马车上,她沉默了半晌后,才开口道:“明天的事,我没把握,如今仅仅只是推理,我无丝毫证据,甚至绿绮是不是真正的清绮的另一位同伙此时也是一团迷雾,我们仅仅抓住了线引,但是这引子后边是否能拉扯出真相,或是一团空,如今也不得而知……”
再者说,没有证据的事,别人又如何会相信呢。
杀人地图,不过只是一张地图而已,可所有的想法若需要别人相信,却是需要实实在在的证据支持,可她却没有。
韩穆霖的一双眸子里的神色定定的落在了她身上,看着她那略微有些自责的模样,心底泛起了几丝涟漪,柔和的开口道:“你劳累奔波了好几日了,证据这事急不得,今日天色已晚,有什么事也等明日在说,说不定事情到了明日便有了转机呢……”
简林安唇角的笑容有几分苦涩,淡淡的嗯了一声后,便垂下了双眸。
哪还能相信什么老天爷呢。
一夜无眠,按照前两起案件的惯性来说,毕竟是女奸细,拖的时间自然也不宜太久,速战速决才上上上之选,因而前两起案件大多都是一起接一起,打了大理寺一个措手不及,而查案子自然也没那么快查出凶手,而昨日的早晨,她们已经把人给接出去了,一夜未归必是会惊动上边的,若引起大幅度关注,对她们这所谓的奸细来说,是不利的。
官府,也不是吃白饭的,聪明的人,大有人在,只要时间充裕,想来也定会有人看清楚她们这内里隐藏的道道,时间拖得越长对她们也越不利。
若人死了的话,今天应当是会有消息了。
想问题想到了深夜,她才沉沉的睡了过去,而一大早天色刚亮,她就醒来了,而她这边悉悉索索的动静也惊醒了她旁边榻上的七七,七七见简林安醒了过来,也揉了揉眼睛后一咕噜的爬了起来,十分麻溜的去到了外边,替她开始打热水,伺候她洗脸。
端着热水进来时,简林安已经自己穿好了白色的衣衫,坐在了铜镜前自顾自的梳理着头发,如墨般的头发十分麻溜的扎成了一个男人发髻,碧玉环绾住墨黑的发丝,一根白玉釵从中穿过,衬得整个人丰神俊朗,清俊如仙。
“昨儿小姐睡得晚,今怎么不多睡一会……”七七睁着朦胧大眼,把帕子放置在了热水里后,稍拧干了一些递给了简林安。
简林安接过了帕子,抹了把脸,帕子上的温热气息瞬间让她整个人都清爽了不少,她淡淡的笑了笑,道:“这几天恐是都没得睡,我这心里总不踏实,总觉着有什么事将要发生……”
七七乖巧的点了点头,大眼睛里有几分心疼,可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眨了眨眼,状似无意般的开口问道:“小姐,为何这几日都没有见到罗坤那讨厌的家伙…?”
七七的眼神有几分飘忽,一贯口无遮拦快言快语的模样也似是忽然软下来了几分,白玉般可爱的脸颊上闪过几丝酡红。
简林安看着她的神色,内心一震,心思一沉,沉默片刻后,淡笑着开口:“你这丫头,口无遮拦的,这儿是开封可不是江宁和庐州,以后见着了,要叫罗大人,别在跟江宁那般没规没矩了…”
七七闻言,脸色一白,低下了头闷闷的嗯了一声,而后乖巧的收拾好了洗漱用品,整理好了衣衫。
她带着七七与罗生去到了正厅,放了谷连霜与谷连雅一天的假,也让她们两能好好的逛一逛这开封城,这几日她与张尧一起查案,也出不了什么岔子,能让她们休息一日,便让她们休息一日。
到了正厅稍微等了一会,却只见韩穆霖下了早朝回来,而看着韩穆霖的表情,似乎十分凝重,这让她的心一下就沉了下来。她快步走了过去,眉心紧皱的问道:“国老呢?为何只有你一人回来,可是那两人的尸体被发现了…?”
韩穆霖沉了沉声,开口道:“是,一切都如你所料,两人的尸体分别被发现于各自的府邸之外的马车内,而今日上朝,黄大人死咬着说是国老派人过去接的人,说这事定然与国老拖不了干系,甚至还掏出了所谓的国老写的所谓的亲笔信,说是邀黄立辅一叙,陛下闻之雷霆大怒,怒斥天子脚下,竟接二连三的发生这般残暴命案,把国老先收押,此案交由了刑部与大理寺共同审理…”
他的话顿了顿,复又说道:“虽陛下没直言,只是说交由刑部审查此案,但都能看出,经由江宁一案中,陛下已经不在信任国老,又接二连三有人构陷国老,才导致了如今的局面,若接下来在有所谓的假信之类的证据,恐是翻身无门……”
韩穆霖的拳头紧紧的攥了起来,眼神里满是无奈与愤怒的幽火,他紧紧的咬着牙,原本那惯来沉静而平静无波的眼神里此时却有些慌乱了起来。
简林安的眉心紧紧皱了起来,她抿着唇,开口问道:“这刑部傅大人原本便与国老走的近,国老请去府内一叙,傅大人见信不生疑还说的过去,可这工部黄大人,我记得老师说他是革新派之人,他们惯来也没什么交情,怎么见了一封这么简单的信,也会对此深信不疑,平日无往来的话,平白无故被邀入府一叙,难道黄大人没有觉得有丝毫不妥之处吗…?”
平日无往来,甚至交情不大好之人,忽然大早上派马车来,说邀入府一叙,怎么就会那么简单的同意了,甚至丝毫不生疑?一个平日无往来的官员,与自己的儿子,能有何话可聊?何话可叙?
简林安抿了抿唇,眼神里的疑惑更大了几分,她紧紧的皱着眉,开口道:“而更让我觉得有些不对劲的是,假设绿绮是与清绮一样的西夏探子,她们所下手的张诺,李晨光,都是事先有接触,利用了自身美貌的优势接近而无声无息的杀人,虽然事后高调抛尸,但却与这一次似乎完全不一样……”
她们来了不过是一个多月,若是提前就想好了要以国老名义约出黄立辅与傅子喻的话,那又事先为何要接近他们呢?
她的眸色深了深,眼神锐利如寒刀,她冷冷开口:“事先我们已经得知,这张诺与黄立辅清绮都是有接触的,若她真打算把这后边两件案件嫁祸给国老的话,事先为何要花那么大力气去接近呢…?”
这一点着实有些说不通。
“走吧,去现场看看,张尧已经在现场了……”韩穆霖紧紧的抿着唇,看着简林安说道。
简林安闻言点了点头,毫不迟疑的带着七七与罗生,和韩穆霖一起去到了现场。韩穆霖看着坐在旁边,两个眨巴眨巴眼的七七与罗生时,一双漆黑的凤眸微沉,沉吟道:“他们还小,现场血腥了些,还是不要让他们看见这些东西为好吧…?”
简林安闻言,淡笑着揉了揉七七的头,狭长的眸子里带着几分柔和的开口:“这丫头观察力敏锐,她乐意跟着就跟着吧,迟早也要长大的不是么…?”
七七闻言昂了昂头,滴溜溜的大眼睛里满是期盼的神色,她开口道:“我也要跟着公子学查案!以后就能帮公子一起查案了!”
罗生嗤笑了一声,道:“就你这小身板?不给公子添乱就成了,还查案呢……”
七七闻言瞪了他一眼,小声嘟囔道:“罗生你说什么呢!什么给公子添乱!我怎么会给公子添乱…!”
罗生呵呵的笑了笑,斜斜的撇了她一眼,淡淡道:“你不是去添乱的,难道是去帮公子破案的不成…?”
七七瞪了他一眼,开口说道:“那当然,公子都夸我观察力细微,夸我有破案天赋呢!”
两人细细碎碎的又拌上嘴了,而这一路上就伴随着马车的咕噜声和两人的吵闹声来到了黄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