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杨眸子一亮,激动地站了起来,“见!”
孙榛扬嘴角露出藏不住的笑意,紧接着似是想到了什么,眸子一暗,“只是……”
慕杨急,“只是什么?别吞吞吐吐的,快说。”
孙榛杨神色莫名地说,“曾姑祖母早年吃过不少苦,你……别怕。”
慕杨摇头。
她不怕,她是去见人,又不是去见鬼,有什么可怕的?
直到见到了人,她才知道自己想得简单了。
眼前的老妇人,简直不能称之为人。
她瘦得脱了形,身上丁点肉也没有,皮肤直接贴在骨架上,整个人远远看去和骷髅没甚区别。
慕杨乍然见到,还是被吓了一大跳。
见她惨白的脸色,老妇人一连往后退了好几步,嘎嘎地说,“老妇人失礼了,夫人莫怪。”
慕杨在最初的惊吓过后,莫名心疼起来。
这个老妇人是吃了多少苦啊,才变成这样?
她顿时不再害怕,大步上前,一把握住老妇人的手,“曾姑祖母,慕杨不怕!”
柳孙氏一惊,怕吓着慕杨,想抽回手,听到慕杨的话,又激动极了,遂一动不动,任由慕杨攀扯。
见了礼后,三人坐下。
柳孙氏声音粗嘎,小心翼翼地说,“夫人,老身夫家姓柳,真巧,你也姓柳,不若唤我一声曾祖母?”
柳孙氏边说边观察着慕杨的脸色,生怕她心生反感。
岂料慕杨慨然一笑,大方地唤她“曾祖母。”
慕杨打小失了父母,村里的老人家非常心疼她,家里有什么好吃的,都会留一份给她,她往日也没少叫她们祖母。
所以,对于称呼,她丝毫不介意。
更何况,她委实心疼眼前的老妇人,若她日后有需要,自己定然会鼎力相助。
柳孙氏似乎笑了笑,骷髅般的脸不仅没有柔和下来,反而显得更加可怕。
偏偏对面坐着的两人,丝毫不觉得害怕。
“听说你想买老身庄子里的茶?”
慕杨眼神露出流露出渴望的神色,她连连点头,“是的,曾祖母!我会制茶,想买上好的茶叶自己制。”
“老身喝过你的茶,果然是极品!”
慕杨开心地笑了起来。
“老身也会制茶,夫人可有兴趣一观?”
慕杨眸中闪出光华,她爱茶,只要和茶相关,她都有兴趣。
当即起身,跟在老妇人身后,往茶坊走去。
孙榛扬默默地跟在身后,脸上写着担忧的神色。
若表妹知晓了真相,可能承受住?
茶坊离得不远,由五间平房组成,每间有不同的功能。
慕杨虽然好奇,却不便四处张望,老老实实地跟着柳孙氏。
柳孙氏一间一间屋子介绍着茶坊里的用具。
慕杨的眸子亮得像是落满了星辰,“曾祖母,您的用具真全!”
“来看看这个。”柳孙氏将慕杨带到一个大缸前。
她伸手取下木盖,一股混杂着药香的茶香味,飘散了开来。
慕杨一怔,猛得用双手扒着缸沿,探头细瞧。
绿油油的茶叶,飘在褐色的水中,偶尔还能看见草药的身影。
慕杨大惊,“这是?”
“将茶叶浸泡在草药水中,至少六个时辰,晒干后再炒制,这便是药茶,‘来春茶’。
这茶,是老身儿时自个儿琢磨出来的。”
慕杨闻言色变,为什么这老妇人制茶的方法同她的一模一样?
“曾祖母,您的制茶方法可教过旁人?”慕杨问。
她的制茶方法,是儿时外祖父教的,兴许老妇人有缘教过外祖父?
柳孙氏顿了顿,半晌才缓缓道,“老身只教过儿子。”
说完,便往下一间踱去。
慕杨皱眉,老妇人只教过儿子?
那她的外祖父又是从哪里学来此法呢?
见老妇人走远,慕杨不及细想,急急跟了上去。
慕杨越看越心惊,柳孙氏制茶的每一步,同她制茶的方法一模一样,难道是外祖父教的老妇人?
不,不可能,慕杨摇头,老妇人都说了这是她独创的法子。
既是独创自然不可能传给外人!
慕杨满腹狐疑,脸上便流露出三分疑惑。
孙榛扬有些担忧,倒是柳孙氏很镇静,面容平静。
“曾祖母,为何慕杨制茶的法子同您的一模一样?”
“是吗?你也是自创?”
慕杨摇头,“非也,此法乃外祖父传授。”
柳孙氏双眼看着茶叶,又似乎透过茶叶看向不知名的过去。
“老身除了儿子,从未教过他人。
老身的夫家是河东柳氏,儿子柳孟诚,被亲叔叔拐骗卖至乡下农户。
夫君也在寻儿子的途中,掉下山崖去世。
老身无意中得知,二叔这么做,是为了觊觎老身丰厚的嫁妆。
为了保命寻子,老身装疯卖傻,被禁锢老宅几十年,毒哑噪子,挑断右手筋。吃过泥土,喝过污水,身子早就亏了,全凭一口气撑到今日。”
慕杨目瞪口呆地看着柳孙氏。
她说什么?
她的儿子叫什么?
柳孟诚?
柳孟诚,不是她外祖父的名吗?
巨大的冲击力袭来,击得她毫无招架之力。
她头脑晕晕地起身,浑浑噩噩地下意识向外跑去。
孙榛扬见慕杨失魂落魄地跑了,委实不放心,正想跟上去,却被柳孙氏一把拉住。
“随她去,给她些时间,我,还有人要见。”
她越跑越快,越跑越快。
山路泥泞,她摔倒了,爬起来再跑。
她跑得气喘吁吁,等回到行宫时,才发现衣裙早就脏污,而鞋子也不知跑哪里去了。
她赤足站在行宫门前的泥土里,毫无征兆地嚎啕大哭起来。
书麦、马隽在庄子外院等她,见她失魂落魄地跑出来,即刻跟上。
他们不知道她经历了什么,见她大哭,吓得回行宫禀报。
等马隽带太后赶到时,慕杨已经晕厥,书麦浑身颤抖地紧紧地抱着她。
当夜,慕杨起了高烧,陷入了昏迷。
太后殿下吓得魂飞魄散,亲自守着她一日一夜。
终于到第三日,慕杨睁开了双眼。
“祖母!”慕杨见到太后殿下轻轻地唤了一声。
太后殿下不可思议地浑身一震,继而激动地问,“慕杨,你醒了?可有哪里不舒服?渴吗?饿吗?”
太后语无伦次地问话,不知不觉间早已泪流满面。
岂料,慕杨再次闭上了双眼。
“太医,太医!”太后以为慕杨又晕了,着急地喊太医。
太医急忙跑进来,一把脉,顿时松了口气,“殿下,夫人无事,睡着了。”
太后顿时松了口气,一颗提了三天的心终于放下了。
紧接着叮嘱宫人们烧水的烧水,煮粥的煮粥,熬药的熬药,只等慕杨醒来便可用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