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先是传来‘锵’地一声锣响。
随后是‘咚——咚,咚,咚’,一慢三快的梆子声。
“天寒地冻,注意保暖。”
更夫许是刚吃过饺子,今晚的吆喝声尤其宏亮,从街口清晰传到刘家的小院来。
‘锵’,
又是一声锣。
刘异凝望远处晦暗的街口,幽幽道:
“四更了。”
不知不觉新的一年开始了。
现在正式启用新年号——会昌。
想想一晚上的折腾,刚开场就这么刺激,他预感会昌后续消停不了。
刘异望着远处街口凝思,观音奴望着刘异凝思。
他默默注视片刻,忽然感慨:
“你长得可真像你阿耶。”
刘异目光调转到观音奴脸上,傲娇道:
“胡说,我比臭老头帅多了。”
观音奴被他逗笑。
他瞟了两眼刘异的右臂,问:
“伤口没事吧?”
他当时差点把刘异整条臂膀砍下来,没想到是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打自家人咧。
刘异一本正经回道:
“既然你诚心诚意问了,我就大发慈悲回答你:不接受口头关怀,来点实际的。医药费两万,误工费一万,营养费一万,别说我讹你太狠,给你打个折,三万钱就成。”
观音奴大无语了。
这小子真是他家才智无双主公的儿子吗?
会不会抱错了?
刘异看出他的疑问,得意到:
“没抱错,你刚刚还说我长得像我阿耶呢。”
观音奴久久审视刘异,半天不语。
最后长长叹了口气。
“我真看不懂你,先破坏我们的计划,之后又千辛万苦将我们救出振武军,你到底想要如何?”
刘异俏皮地眨眨眼:“你猜。”
他只不过不希望这些人被振武军抓住。
万一他们经受不住严刑拷打,大野盟就会暴露。
刘异可不希望老爹出事。
刘异再厌烦李归处处给他挖坑,还总自以为是地替他规划人生,却也知道死老头是为他好。
就是这父爱吧经常发挥失常。
也不能全怪老爹,毕竟隔着一千多年的代沟呢。
“刘异,我看不透你,就像看不透你阿耶。”
“那老头我也看不透,”刘异顿了顿,忽然思维跳跃问道:“你是不是认识毛台?”
这个新话题开启得有点突兀,观音奴被问得一愣。
他反应过来后,连连摇头感慨:
“你可真像你阿耶,什么事都瞒不了你们。”
“还真认识啊?”刘异啼笑皆非,陈述道:“我跟你打斗时,你有两招让我感觉似曾相识,后来毛台他们赶来,这小子没打几下就被你挟持。他的身手可是比古乐他们强太多,你不挟持古乐挟持毛台我就不懂了,然后猛然间就想起来你俩的招式很类似啊。”
提起毛台,观音奴舒心地笑了。
“那熊孩子心思单纯,戏演得太假了。”
“毛台功夫真是你教的?”
“毛台资质不在米童之下,可惜我当年俗事缠身,无法全心全意教他,只能指点他一些皮毛。”观音奴语气有点自责。
刘异一秒惊悚,心态炸裂。
米童已经够天才的了,观音奴却说毛台资质不输米童。
神啊,自己是闯进了怪物房吗?
NNd。
最近打击都是身边小伙伴给的。
心累。
以前没练功夫时,自己是队伍中拖后腿的情有可原。
这都洗髓了,还洗了两遍,咋还是倒数呢?
本还打算偷偷努力,哪天来个亮相惊艳众人。
没想到被现实热情赠送无数个大逼兜。
刘异沉默地抑郁了一会,哄了哄自己。
然后突然想起件大事。
“大野盟红腕是谁,是你吗?”
“不是,没人见过红腕。”
刘异顿时emo了,这怎么可能?
“那他怎么指挥行动,又没电话,靠脑电波吗?”
刘异感觉离离原上谱哇。
观音奴和米童连他是李归亲儿子这么大的事都知道,却不知道红腕是谁。
这人保密级别比他还高?
观音奴解释:
“他会提前把指示放在一个指定的地方,大野盟的人会定期去查看。”
“这也成?”
怎么搞的跟深海同志似的。
观音奴继续道:
“据说这人是你阿耶的亲传弟子,聪慧多智,向来算无遗策。”
刘异撇嘴,屁算无遗策,这次还不是被自己破局了。
没等他傲娇的反驳,观音奴继续道:
“红腕在之前的指示中曾提过,你可能会是这次行动的唯一变数,没想到还真让他料准了。”
刘异错愕,这是哪个黄大仙吗?
自己的行为都在人家预料中。
他忽然有种月经不调的感觉,浑身难受。
下一秒他又发现观音奴刚才的表述有纰漏。
刘异贱兮兮地笑了。
“你唬谁呢?我阿耶过去一直待在村里,哪有机会收亲传弟子?”
切,差点就被骗了。
刘异小确幸地嘻嘻笑着。
他得意没两秒,笑容忽然卡壳。
卧槽,他忽略了一种可能。
不会吧?
难道那个人也是九合村出来的?
这个想法冒出来后,刘异把自己吓到了。
吓到胆汁倒流到食道里。
他瞬间感觉浑身酸麻,全身血液凝固。
如果真是九合村出来的,现在人又在振武城……
除了他自己,就只剩下一个人了……
——张鼠。
刘异不停摇头。
“不可能,不会是他。”
刘异不断否定这个猜想。
怎么可能是耗子。
他跟张鼠是互相陪伴长大的手足,是异父异母的兄弟。
他对张鼠的信任甚至超过了自己亲哥刘奇。
米童可以骗他,陈平也可以,但耗子绝对不行。
刘异忽然回想起自己来振武城投军的文书,是老爹提前安排好的。
当时李归不仅办了他的文书,也办了耗子的。
老爹怎么知道耗子一定愿意随自己投军?
他当时没感觉奇怪,因为老爹同时还安排了江小白、毛台、公孙笔、第五甲等人的通关过所。
一起走的人太多,他就忽略这个疑点。
难道真是耗子?
此刻,刘异的心拔凉拔凉的。
由内而外,凉意一点一点扩散到全身。
浑身冷到雪花落到皮肤上都不再融化。
观音奴眼见刘异全身表皮开始挂霜,惨白的像刚从坟里爬出来的尸体,迷离的眼神让人心疼。
“刘异,你没事吧?”
“观音奴,你看过《楚门的世界》吗?”
“啥?”
除夕后半夜一直在下雪,天色将明时分才停。
东方渐红,阳光洒下来的时候,照在新鲜铺陈的雪地上发出亮晶晶五彩斑斓的光。
倏地,上百只乌皮靴急匆匆地踩踏过去,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
一群抬着担架的披甲兵走过。
他们不止在雪地上留下凌乱的足迹,还有一连串清晰的血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