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神策军右厢马军指挥使吴有才,半年前升到了都尉军衔。
六月二十二是吴都尉的诞辰,他手下几名校尉在西市【龟兹酒楼】给他庆生。
龟兹是西域三十六国之一,自从陇右被吐蕃人所占,大唐便与西域各国断了联系,丝绸之路也因此阻断。
如今长安城中已经没有正宗的西域酒肆,凡是打着西域名号的店铺,几乎全是安史之乱前来唐的西域人后代所开。
这些西域二三代们唐化比较严重,所开酒楼大都挂羊头卖狗肉。
【龟兹酒楼】算是其中比较好的,他家最起码能做出两道正宗西域菜。
这天下午,六名校尉簇拥吴有才走进【龟兹酒楼】二楼一个雅间。
一名长方脸将官将菜单递给身旁的俊俏青年。
“米童,这地方是你选的,你还在胡人地盘待过,那就由你来点菜吧。”
米童呵笑,他决定不跟这群憨批解释西北的胡人跟西域的胡人根本不是同一个人种。
米童点了龟兹烤肉、椒麻鸡、烤包子、手抓饭等一系列具有胡人特色菜品。
到了西域酒肆,肯定要点葡萄酒,米童点了六坛。
其实大家都知道这里卖的葡萄酒不是来自西域,而是产自河东道蒲州。
无论产自哪里,葡萄酒在大唐都属于高档酒,众人今日喝得格外开怀。
校尉们频繁向吴有才敬酒,各种彩虹屁吹得绚烂又芬芳。
跟随吴有才时间最长的一个校尉阿谀说道:
“咱们右神策军之所以能压过左神策军,全赖吴都尉运筹帷幄,当年左厢那群混蛋火烧东市,就是吴都尉带我们还有一众东市商人去左厢军营起赃的。”
吴有才大口喝干杯中葡萄酒,接道:
“全赖弟兄们勇猛,那天才没在左厢军营里吃亏。”
又有一名圆脸小校说道:
“吴都尉绝对是咱右厢神策军的大功臣,城外延生观的那宗命案也是咱们吴都尉破的,当时吴都尉带领我们在延生观永安公主的袇房里,搜了一天终于搜到昭义叛军主帅刘稹写给左军中尉王尺亮的亲笔信。”
吴都尉听后脸上笑容越发灿烂,这两件功绩是他最得意之事。
他乐呵呵又喝了一杯酒。
这时,米童一脸嫌弃地批评道:
“老张,老孙,你们刚才的称呼错了。”
刚拍完马匹的俩人一脸困惑问道:
“哪里错了?”
米童满脸喜色回答:
“我可听说咱们吴长官即将升任将军,你俩还称呼他为都尉,是不是错了?”
众人惊愕,随后纷纷道喜。
“恭喜吴将军。”
“贺吴将军荣升。”
……
吴有才拿根筷子佯装敲了米童头顶一下。
“臭小子,你消息倒真快。”
实际上他心里早已乐开了花,当即又豪饮了六大杯敬酒。
灌了一肚子酒水后,吴有才终于开始尿急。
他晃晃悠悠站起身,打算出去放水。
米童体贴问道:“我扶将军过去吧?”
“不用,我没醉。”
吴有才跟不倒翁一样晃出雅间,恰好隔壁房间有名满身酒气的疤面青年推门出来。
他俩前后脚往一楼茅厕方向走。
即将抵达茅厕时,那醉醺醺的疤面青年脚步踉跄一下,直接撞到吴有才身上。
“你……”
“抱歉,没看见。”
疤面青年刚道完歉,紧接着又狠狠撞了吴有才一下,险些没把他撞到。
吴有才当即发飙,心想这人绝对是故意的。
他当即抡起巴掌,凶恶道:
“小子,你找死吗?”
他巴掌刚到半空,不成想对方突然出手,速度跟闪电一样快。
吴有才酒精上头,反应迟钝,啪地一声,左脸结结实实挨了对方一个大逼兜。
留下一个他看不见但异常清晰的巴掌印。
吴有才被打愣了,两秒后才反应过来。
“鸟厮,你敢打我,老子今天宰了你。”
吴有才这次出拳很快,可对方跑得更快。
跟兔子一样一溜烟向大门冲去,转眼间就跑出【龟兹酒楼】的院子。
吴有才正愁追不上,刚好看见一名头戴蓑笠、身穿黑衣的男子,牵着一匹大黑马进院。
他当即抢过男人的马,骑了上去。
“借用一下。”
他夹马腹时,黑马发出一声痛苦的嘶鸣,驮着吴有才飞快跑出院子,跑上西市的东一街。
西市因为物价比东市便宜,还能买到胡商货物,所以每日西市的客流量要大于东市。
西市东一街此刻正是摩肩擦踵的热闹时候,人们正享受逛街的乐趣。
这时街上突然冲出一匹高头大马,疯了一样冲撞人群。
黑马所过之处,沿街摊位被撞得七零八落,货物四散。
一对躲闪不及的母女被黑马直接撞飞出去;
正在表演吞刀和吐火的杂耍艺人,一个被吓得真的吞了刀,一个失火烧了自己全身;
吴有才发现自己拉不住这匹疯马时,才意识到不对劲,可他现在不敢跳马,怕疯马没人驾驭会更加不受控制。
他正与疯马做斗争时,前方路段忽然闪现几个穿军服的士兵。
他们努力拨开人群,给疯马让出一条畅通大道。
吴有才暗暗松了口气,可当他要冲到西市东大门时,却发现被一队全副武装的兵甲挡住去路。
为首一名紫服官员正在搭弓上弦。
吴有才大惊,还没等他跳下马,对面箭矢已经离弦。
疯马脖间中箭后发出一声痛苦嘶鸣,即将摔倒。
吴有才拼了最后一点清醒,一个纵跳翻腾,终于在黑马栽倒前跳下马背。
落地后他酒醒了一大半,已经认出对面是京兆府的兵。
吴有才隔空喊道:“刚才多谢了。”
这时街道两旁已经聚满了人群,都在对他指指点点。
对面的紫服官员阴着脸,对身后士兵一挥手。
“拿下。”
吴有才解释:
“我不是有意在闹市纵马,刚才那黑马有问题,我是为了追人才误骑了那匹疯马。”
他四下张望,人群中哪还有刚才撞他之人的影子?
京兆府的士兵已经到眼前,吴有才无奈只能亮出身份。
“你们不能抓我,我是右厢神策军都尉。”
他掏出鱼符递了过去。
士兵们验过后,有些不知所措。
紫服官员见状迈着大步走来,怒道:
“神策军又如何?抓。”
得到长官的命令,八名士兵当即冲上来捆绑吴有才。
吴有才不断挣扎。
“京兆府疯了吗?你谁呀,居然敢得罪神策军?”
紫服官员声音阴冷回道:
“我乃大唐京兆尹柳仲郢。”
吴有才此刻若完全清醒,就不会继续回嘴。
大唐官员即便没见过柳仲郢的,也肯定听说过他的名字。
柳仲郢在吏部时,敢以区区五品郎中的官职操刀整个大唐官员的裁撤,一次性裁掉了一千二百一十四名官员。
可吴有才现在并不完全清醒,他被捆绑后骂骂咧咧开怼。
“京兆尹又如何?你以为你是薛元赏吗,也敢得罪我们神策军?”
柳仲郢一听,当即摆手示意士兵们停下押解。
他出身于河东柳氏,叔父是大名鼎鼎的柳公权,父亲是太子太保柳公绰。
他们父子两代都曾任职京兆尹,在大唐也算绝无仅有。
柳仲郢素来骄傲,最痛恨别人说他不如谁。
他走到吴有才身边,声音冰冷说道:
“当年薛元赏杀了你们神策军一名将军,自此一战成名,你说我不如他?那本府效仿一下如何?”
吴有才这时终于清醒过来,颤抖声音问道:
“你要做什么?”
“来人。”
京兆府士兵齐声喊:“喏。”
“当此人当街杖杀。”
这时一家临街酒楼的二楼上,一名头戴蓑笠的黑衣男子,正在倚楼观望。
他藏在蓑笠下的脸,渐渐浮现出阴险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