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左金吾大将军郭仲礼刚好值宿。
当他听到陆简礼求见时,表情有些迷。
今夜朝臣们不都被请去望仙台下参加普天大醮了吗,仪式这么早就结束了?
他跟陆简礼素无交情,陆简礼深夜找他作甚?
郭仲礼让卫兵将访客请进来。
陆简礼进来后顾不得施礼,急切说道:
“今日禁中有人谋反,陛下危在旦夕,李太尉请郭大将军带兵前去救驾。”
陆简礼一句话差点把郭仲礼劈糊了。
他缓过来后仔细问明了缘由,表情渐渐犯难。
如果陆简礼所言非虚,现在通往禁中的门口,有一万名神策军在那相持不下,他带金吾卫去了也过不去。
陆简礼解释道:
“你们左右金吾卫加起来有几千士卒,独自硬闯肯定不行,但右厢神策军有你们助力,就会比吐突士晔的人马多,这样他或许会放行。”
郭仲礼思索片刻,最后派左翊中郎将车广召集人马,将在附近巡街的金吾卫也全叫回来,共闯禁中。
车广表情尴尬回复,昨晚他刚跟右金吾卫换班,现在左街使韦瑾不在附近巡逻,带领士兵跑去西侧长安县巡街了。
郭仲礼气得撞剁了他,人怎么可以捅这么大的篓子?
他手下的仪仗队指望不上,少了巡街士兵等于少了一半可战兵力。
“那将剩余人马点齐,咱们即刻赶往禁中。”郭仲礼命令。
等他率领士兵出了大院,发现西面五百米外有密密麻麻的火光。
乌泱泱持着火把的人群从右金吾卫仗院出来后,正向他们走来。
郭仲礼侧头问陆简礼:
“李太尉派谁去右金吾卫搬兵了?”
“只有我啊,我还没来得及去通知他们呢。”
李德裕告诉他要先来左金吾卫仗院,因为太皇太后的外甥会更想救太皇太后的孙子。
郭仲礼眯眼自语:
“那右金吾卫怎会提前知道要出兵呢?”
一簇簇火把走到离郭仲礼士兵十丈远止步。
右金吾卫大将军王会提马上前,萧鄂、孔彪、孟堂、昆仑瓜等人跟在他身后。
王会笑呵呵同郭仲礼打招呼:
“郭大将军安好啊,望仙台的事本将军已然听说,老夫劝你一句,禁中之事向来归神策军管辖,咱们金吾卫就别趟这潭浑水了。”
陆简礼惊讶问道:“望仙台的事谁告诉你的?”
现在禁中大门被封了,王会怎会知道?
“谁告诉老夫的并不重要,只是陆少卿怎能坑害我们郭大将军呢?”
“我请郭大将军勤王救驾,哪里坑害他了?”
王会语气悠悠道:
“十年前,左金吾卫大将军韩约自不量力,妄图以区区千人金吾卫对抗神策军。他谎报左金吾仗院的石榴树上有甘露降临,引得左、右神策军护军中尉仇士良和鱼弘志前去察看,导致甘露之变。事败之后韩约几乎满门被杀,他侥幸逃到昭义军的两个儿子韩茂章和韩茂实,去年也在泽潞大战时,被叛乱的昭义军兵马使郭谊所杀,韩家已经绝后了。你蛊惑郭大将军与神策军为敌,难道你想害郭大将军也沦落到韩家那种境地吗?”
“我……我没有。”
“陆简礼,你父亲陆贽当年是大唐有名贤相,他曾说:‘人事治而天降乱,未之有也;人事乱而天降康,亦未之有也’,你说今日之乱,是不是先人事乱,而后天降乱呢?”
陆简礼当即被问愣住。
他阿耶从来不信天降灾祸,认为一切都是人导致的乱。
难道今夜之乱是陛下咎由自取吗?
郭仲礼素来奸猾,听了王会的劝告呵呵轻笑。
他转头对陆简礼说:
“陆少卿也看见了,不是郭某不肯救驾,现在右金吾卫士兵拦着我,他们不让我过去。右金吾卫把在附近巡街的士兵都叫回来了,他们人比我多,我也没办法。”
陆简礼知道自己的搬兵行动也失败了。
这时,在他们南面,站在大明宫望仙门门口的右散骑常侍柳仲郢,果断转身。
他便是李德裕派出去的第四人。
柳仲郢见陆简礼搬兵失败后,从望仙门走出大明宫。
他骑上马,往光德坊方向疾驰。
那里还有除了南衙和北司外京城最后一支武装力量——京兆府。
柳仲郢三个月前还是坐镇京兆府的京兆尹,他现在要赶回老巢搬兵。
几千京兆府府兵不足以对抗神策军,但郭仲礼有了这几千外援,就敢以左金吾卫对抗王会的右金吾卫。
马元贽有了郭仲礼的左金吾卫,就敢用右神策军对抗吐突士晔的左神策军。
这会像一串排列好的多米诺骨牌,环环相扣,只要触发了一张,就会不停的联动,最终达到勤王救驾的目的。
柳仲郢抵达京兆府大院时,士兵告知他京兆尹薛元赏不在。
“回家了吗?”
“没有,他娘子刚才来派人来问薛府尹去了哪里。”
“那京兆少尹薛元龟呢?”柳仲郢又问。
这对兄弟现在变成京兆府的正副手。
“今晚按理是少尹当值,可他也不在,少尹中午出去后便一直没回。”
“这怎么可能?每晚京兆尹和京兆少尹必须要有一人留下值宿啊?”
他走后京兆府已经松散成这个样子了吗?
“卑职不知。”
柳仲郢只能留在京兆府里等。
他越等越焦躁,最后记得不停原地画圈。
没有京兆尹或少尹的手令,他便无法调动京兆府的士兵。
难道京中最后一支军队也指望不上了?
此刻,薛元赏与弟弟薛元龟正躲在京兆府最隐蔽的小房间里喝酒。
薛元龟不解发问:
“大兄,勤王救驾是多好的立功机会啊,我们为何不要?”
薛元赏干掉杯中的酴醾酒,放下杯子后悠悠叹了口气。
“你不懂,从皇帝让我一遍一遍修改望仙台的设计图稿,将那座楼越设计越奢靡时,我就对他失望了。咱们这位皇帝连年兴兵不算,还挥霍百姓民脂民膏修道,听说这次举办普天大醮也是花费巨资,他那么想成仙,别当皇帝好了,这样的皇帝不要也罢。”
他做不到像刘异那样直接弑君,但可以做到置身事外,见死不救。
京兆府另一个房间内,柳仲郢在转圈转晕前终于熬不住了。
他愤怒都离开京兆府,再次骑上马,向南奔去。
李德裕说如果京中全部军队都调不动,意味着长安可能失守了,让他今夜必须出城。
柳仲郢感觉有股无形的力量在左右今晚京中局势。
到底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