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仙台下有人发出一声石破天惊的尖叫。
“啊!!!!!!!!!!!”
所有人顺着他的目光仰头望去。
一道紫色身影从望仙台顶层围廊边直坠而下。
大风在李瀍耳边呼啸,失重感让他产生空气稀薄无法呼吸的错觉,身体还在不断加速下落。
二百五十尺的高台,落到底不用四秒。
电火流光的瞬间,他脑中闪过一幕幕回忆。
他父亲唐穆宗李恒总共只当了四年皇帝,才三十岁就死了。
短短四年唐穆宗就将大唐搞得乌烟瘴气,各地藩镇揭竿叛乱。
他长兄唐敬宗李湛继位时才十五岁,正是活泼好动的年纪。
长兄李湛每日纵情玩乐,毫不关心国事,比隋炀帝李广更甚。幸好他只当了三年皇帝就被宦官害死,否则大唐很可能亡在他手里。
他次兄唐文宗李昂,自幼饱读诗书,大道理张口就来,可过于悲悯仁慈,这种软弱的性格何以令天下臣服?
李昂在皇位上坐了十四年,想法颇多却建树很少,甘露之变后更是被宦官软禁,政令不达,最后落得个郁郁而终的结局。
父皇的全部儿子中只有他心怀大略,果断坚决,最适合当皇帝。
自长兄唐敬宗被宦官杀害,他便开始偷偷习武。十二岁启蒙已是太晚,但他比任何人都刻苦,就是为了将来不被宦官拿捏。
甘露之变发生时,他对唐文宗李昂这个兄长失望至极,当时就决定要将皇位从李昂手中抢过来。
他不能让安王李溶和侄子李成美跟自己争夺皇位,因为他们能力不配。
大唐江山必须是我的,那张龙榻只有我才有资格坐。
是我削弱了宦官的权力,连不可一世的仇士良都死在我手里。
是我打赢了与外族的战争,几乎歼灭回鹘全族。
是我平定的藩镇叛乱,无论卢龙、昭义还是太原,将任何心怀异心的藩镇收拾得服服帖帖。
是我改变了先皇的党争平衡策略,重用李德裕将他才能发挥到最大,提高朝廷办事效率。
是我大刀阔斧裁撤官场冗员,使吏治更加清明。
是我打击大量占有土地却不缴纳税贡的寺院僧尼,为大唐增加税收。
短短五年,我取得的成就比父兄三位先皇加起来还多。
自己为世人做了这么多事,不就想成个仙吗,为何上天不能满足我?
我才三十一岁啊!
不甘心啊……我还没收复陇右……
他看到地面的光火从模糊到清晰。
距离地面还有两丈多时,他身体被从望仙台顶楼斜着拉下的挂彩旗绳索拦了一下。
之后他砸断粗绳,继续下坠。
当他与大地零距离接触时,李瀍最后听见了一众大臣和王公贵族的尖叫声。
他脑中最后想法的是:
“朕要全杀了你们,这些见死不救的混蛋。”
李瀍正面身体撞上大地,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声。
鲜血从他身下洇出,染红了周围的土地。
“啊~”
“陛下!”
王公、大臣、道士、羽林军纷纷发出惊呼,争先恐后围上去。
李德裕大喝一声:“全都不要动。”
白敏中不服怼道:“凭什么听你……”
“啪”地一声脆响,李德裕一巴掌乎在白敏中脸上。
“我以执笔宰相身份发誓,妄动者按谋逆罪斩。”
众人皆被李德裕强大的气场震慑,有一个人除外。
内给事仇从广扒开人群,挤进来。
“陛下,陛下,你莫要吓奴婢啊~”
李德裕看他是皇帝近侍,便没有阻拦。
仇从广蹲下探了探李瀍的鼻息。
李德裕问:“陛下如何?”
“呃……奴婢不确定,还是叫太医吧。”
李德裕抬头大声呼喊:“太医署的人在哪?”
尚药局和太医署都是大唐朝廷的医疗部门,一个归殿中省管,负责诊治宫中病人;一个归太常寺管,负责政府医政。
但普天大醮这种场合,尚药局官员不在邀请之列。
太医署太医令曹当归也拨开人群,走到前列。
“太尉?”
“你快看看陛下情况。“
曹当归看见皇帝身下洇出的血迹越来越多,不由得紧张。
他战战兢兢伸出手,摸了摸皇帝的颈部脉搏。
“如何?”李德裕焦急问道。
“陛下是真龙天子,有昊天庇佑……”
“说重点。”
“伤势严重,但一息尚存。”
“一息尚存?”李德裕松了一口气。
刘党众人的心却悬了起来。
皇帝没死?
曹当归说道:“需要找个坚硬的木板,将陛下抬回后宫医治。”
李德裕开始指挥李党官员去寻找。
这时一队羽林军护送皇后走出望仙台门口。
她身后的六名羽林军还押解着三名昏迷的道士,正是赵归真、邓元起和许元长。
郑宸一走出望仙台就开始表演,呼天抢地叫道:
“陛下,陛下~”
部分朝臣立刻围了上去。
白敏中故意大声问:
“皇后殿下,刚才望仙台上发生了何事?为何陛下会好端端地坠楼?”
郑宸哭哭啼啼回答:
“三位道士以飞升为名,哄骗陛下跳望仙台,陛下不肯,赵归真追陛下追至廊外,他丧心病狂地将陛下推了下去。我被许元长挟持,眼睁睁看着陛下遇险。陛下驾崩,本宫也不想活了。”
郑颢咳嗽两声,小声提醒:
“陛下一息尚存。”
“啊?”郑宸满脸错愕,“还活着啊?”
她说完才意识到失言,又呜呜假哭起来。
郑宸身后一名羽林军打扮的胡子男听到这个消息,身形微动。
刘异咬唇暗骂,槽,从那么高跳下来都没摔死?
李瀍是小强吗?
这时他突然看到被李瀍落下时砸断的挂旗绳索,心中恍然明白。
是这条绳子缓冲了李瀍的重力。
刘异轻轻冷哼。
一条绳子而已,又不是气垫,这能缓冲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