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异?”郑斗大喊,“你们快去抓去刘异。”
栅栏内的百余名士兵端起机弩,冲出栅栏,拨开人群,朝刘异站立的方向冲过去。
郑斗满脸奸笑,双眼带着嗜血的兴奋。
“刘异,我要让你亲眼看着你阿耶被腰斩成两段。”他当即下令,“来人啊,将李归即刻腰斩。”
大理卿马曙提醒:
“午时三刻还没到啊。”
郑斗不耐烦怼道:
“管它到不到,我说什么时候斩,就什么时候斩。”
栅栏内剩余的兵甲操刀朝李归冲去。
郭芊芊持剑护在李归身前。
“要杀我夫君先过我这一关。”
顷刻间她便与士兵们战成一团。
郑斗看向身后唯二剩下的两名健硕大汉,下令:
“刘异既然出现,马上擂鼓通知神策军过来支援。”
围观百姓没人注意到西市牌楼上近一人高的开市鼓如今挪到了刑场这里。
两名大汉拿起鼓槌“咚咚咚~”开敲,一时间整个西市上空鼓点雷动,震得人头皮发麻。
远处分散在各大商铺二楼的神策军弓箭手们,听见鼓声开始登登登下楼。
藏在【程家米铺】的七名弓弩手下到一楼惊愕发现,铺子里的客人和伙计不知何时全跑没了。
小队长奇怪,难道这些人都跑去独柳树看热闹了?
怎么还把门给关了?
他们七人来不及细想就往外奔,还没走到门口,身后突然射出七只冷箭,精准命中每人后颈。
箭矢力度极大,直接穿透颈椎自咽喉而出。
弓箭手死于弓箭手,他们七人到死都没看清是谁杀了自己。
埋伏在西市外东北门和北东门外的神策军,听见鼓声开始序库库库往西市里面跑。
右厢步兵指挥使黄勤看到沿途各大商铺店门紧闭,疑惑问道:
“不是说有二十支弓弩队吗,怎么一个都没瞧见?”
副指挥接话:“对啊,按计划他们这时候该从各商铺里面出来与咱们汇合啊。”
这次行动前有二百神策军弓弩手埋伏附近商铺里,以黄勤为首的步兵则在大门外待命。
一名属下问:“要卑职进店铺子里去问一问吗?”
“不必了,弓弩手归余指挥使调派,咱们还是先奔独柳树吧。”
“黄指挥使,独柳树方向好像在冒烟,是着火了吗?” 独柳树刑场这边,震天鼓敲得老百姓一阵心慌,每个人都在问:
“发生了何事?”
“为何要敲鼓?”
郑斗见士兵缉捕刘异在望,开始得意扬扬跟大理卿马曙炫耀:
“普通的箭矢射中犯人后,只要伤口不致命,犯人可能还会逃跑,所以我亲自设计了这种箭尾带有鱼线的弩箭,只要鱼线握在射箭者手中,无乱犯人逃去哪里,都能将他再揪出来,就跟牵着线的风筝一样。”
马曙满脸同情地望向这个大聪明,问:
“若中箭的人将鱼线割断了怎么办?”
郑斗被问的一愣,他之前没想过这个问题。
刘异眼见冲过来的士兵越来越近,他不紧不慢从包裹中掏出竹筒。
就在他准备点燃时,右侧二十丈外忽然有人大喊:
“队长,我来了。”
“队长,我保护你。”
刘异无奈叹气,米童和陈平这俩货还是赶过来了。
不过为何他每次要扔手榴弹前总会被人打扰?
陈平手中五支箭同时离弦,飞向距离刘异最近的几名士兵。
全部命中,士兵发出“啊”地惨叫毙命。
然后又是第二轮箭羽。
陈平的出现分散了金吾卫弓箭手的注意力,他们双方展开互射。
无数箭矢从老百姓头顶掠过,有的还带着丝线,不断有无辜百姓倒霉中箭。
人群中随之爆发出恐慌的尖叫声。
“死人了。”
“有人在放箭。”
“快逃啊!”
刘异终于点燃竹筒引线,朝栅栏内的郑斗扔去。
“傻逼,送你两个的小伊万。”
竹筒没等落地就在半空中爆炸。
这俩小伊万不仅爆发出巨大响声,还迅速释放出大量白色浓烟。
刘异又接二连三点燃竹筒,这次是抛向人群。
一时间整个独柳树区域全是爆炸声和浓烟。 围观群众当即陷入慌乱,开始鬼哭狼嚎大喊。
“我的眼睛啊,好痛啊!”
“我瞎了吗?已经看不清东西了。”
“为何突然有这么大的烟?”
现场一片混乱,金吾卫与陈平的互射终于停止,老百姓开始纷纷往外围跑,刘异却趁乱逆向往浓烟密集的地方冲。
他老哥刘奇也有技术短板,刘奇最后也没能提炼出精纯火药。
刘异手里的竹筒手榴弹,威力也就比爆竹强点,根本炸不死人。
不过刘奇从矿石中提炼黄磷倒是成功了,这些竹筒里除了装有火药,还装了黄磷和芥末粉。
黄磷暴露在空气中燃烧后会释放出大量白烟,而芥末会灼伤人的眼睛。
这几个竹筒手榴弹相当于后世催泪弹和烟雾弹的混合体。
刘异进入浓烟后迅速带上自己家玻璃工坊生产的简易防毒面具,往栅栏内走。
黄磷有毒,吸入少量黄磷虽不致命,却可令人头痛、乏力、恶心。
处于浓烟中心的郑斗眼睛不断流泪,视线一片模糊。
他一边咳嗽,一边叫嚷:
“咳咳,你们别让刘异跑了。”
“有人听见我说话吗?神策军到了吗?”
“我阿耶呢?”
他在烟雾中缓慢向前摸索,突然撞到一个东西。
郑斗眼睛勉强裂开一道缝,模糊中认出撞到的是轮椅。
“阿耶?”
轮椅上的人没有回答。
郑斗忍着剧痛再次撑开眼睑,发现他坐在轮椅上的父亲郑光,此刻脑袋耷拉向左侧,眼睛瞪得浑圆,像是完全感受不到浓烟辣眼睛。
“阿耶……”
郑斗大惊,将手指放到父亲鼻下探了探鼻息,发现郑光已经气绝。
“阿耶,怎么会这样?”
郑斗激动地抱上父亲,忽然感觉右手掌刺痛,像是被什么扎了一下。
他再次摸索上父亲的脑袋,从郑光头顶拔下三根细长的银针。
是谁害他父亲?
他正疑惑时,忽然感觉右手掌渐渐酸麻。
“这银针有毒。”郑斗急得大喊,“我是大将军郑斗,谁来救救我啊。”
这时一只手伸到郑斗的右臂弯,将他搀扶起来。
“跟我走。”
郑斗揉了揉眼睛,终于松了口气。
“李帅,还好有你在。”
……
刘异在一片浓雾中到处搜索父亲的身影,迎面撞上不少迷迷糊糊疲软的士兵,都被他一刀一个解决。
这时对面又过来两个不停咳嗽,互相搀扶男人。
其中一人与刘异对视一眼。
刘异透过面具的玻璃镜片认出是御史大夫郑朗搀扶着大理寺马曙走过去。
郑朗此前外放多年,曾先后担任过鄂岳观察使、浙西观察使、宣武军节度使。
这次刚回到长安便被李忱任命为御史大夫,他接到的第一件差事就是监斩李归。
郑朗不清楚李归与刘异的关系,但他已经听到风声这个局是皇帝为刘异而设。
他身为郑宸的北祖堂兄,一上午都为这个堂妹婿提心吊胆,没想到此刻竟然遇到了刘异。
浓雾中短短一个照面,郑朗眼睛中充满震惊,他却没有叫喊叫出声,而是用下巴往东边点了点。
郑朗猜刘异是来救李归的,他记得过来时听到了东边有打斗声。
刘异感激地轻轻颔首致谢,然后迅速消失在浓雾中。
刘异找到李归时,李归与郭芊芊已经解决战斗,地上到处都是尸体。
李归的镣铐已经打开,他正搀扶虚弱的郭芊芊往前走。
郭芊芊刚才打斗时吸入了太多黄磷,没走几步就开始弯腰干呕。
他俩听到前方不远处有轻微的脚步声,正要备战,忽听浓雾中传来一句声音闷闷的调侃:
“吆喝,吐这么厉害,刚成亲就怀上了?”
一个脸上罩着奇怪通明面具的男子出现在眼前。
郭芊芊直起要准备开打,却被李归一把拦下。
李归咳嗽了两声骂道:
“臭小子,你放的什么烟?呛死老子了。”
刘异从包里又拿出两个面具扔给老爹和郭芊芊。
“快戴上吧。”
郭芊芊这时才认出面具下的人是刘异。
李归又咳嗽两声问:
“你现在知道你大舅哥阴险了吧?他拿我作饵诱你入京,再围杀。”
刘异不想跟他讨论这个问题,语气强硬道:
“你们随我走。”
李归没动,发问:
“怎么出去?外面肯定有千军万马在等着我们。”
“总得试试吧,大不了我陪你一起死,坑货。”
“这在怪我?明明是你大舅哥狼心狗肺、薄情寡义,是他对你失信。”
刘异忍不住大吼质问:
“你杀了人家老娘,还指望人家对你大度不成?”
“蠢蛋,你还没醒悟吗?李忱早晚都会杀你的,他布这个局非一日之功,我只不过逼他提前动了手而已。”
“我还要谢谢你呗?”
“那倒不必,阿耶只不过想让你看清楚,即便你对权势、对皇位不感兴趣,但在皇帝看来,你怀才有罪,且功高盖主,有你在任何皇帝都不可能安枕,李忱早就对你起了杀心。”
刘异摇头反驳:
“我了解李忱,他虽提防我,却一直没有下定决心杀我,是你逼他的。”
“即便我不拿这件事逼他,将来也会有其它事成为他下决心的理由。傻儿子,你为何要由着别人下杀自己的决心呢?”
刘异满脸懊恼回:“你不懂。”
“蠢材,这么多年你还没学会掌控自己的命运吗?”
“不要你管。”
郭芊芊剧烈咳嗽两声后,无奈插话:
“你们还要吵多久?我听外面人群声音不对,好像叫得比刚才更凄惨了。”
刘异皱眉猜想:
“估计是神策军到了,他们肯定想封锁这片区域,我们得在浓烟散开前逃出去。”
一旦能浓雾散去,他们就会成为神策军弓箭手的活靶子。
郭芊芊建议:
“这里距离围墙近,咱们翻墙出去吧。”
独柳树位于西市北墙和东墙的夹角处,以他们仨人身手翻墙出去不难。
父子俩同时以怜悯的目光望着郭芊芊,就这智商难怪几次刺杀刘异都不成功。
李归无奈解释:
“我们能想到,对方自然也想得到,此刻东墙和北墙外必然已经埋伏了弓弩手,咱们翻墙时一露头就会被射杀。”
“那咱们该往里哪逃?”
李归语气坚定答道:
“往南。”
西市东西、南北各有两条大街,大街两端各开一门,总共有八个大门。
独柳树距离东北门和北东门都很近,但这俩门如今肯定是神策军的进出通道,他们过去等于自投罗网。
西侧两个市门出去不远便是长安城的金光门。
只要从金光门出去便能逃离长安,神策军为了防止他们脱逃肯定也会在西侧布局大量兵力。
南边的两道门可能防守相对薄弱,但要从那出去就要穿过整个东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