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伦向他引荐了当朝红人仪同三司,左翎卫暗卫大将军宇文述的二公子宇文智及,一个三十不到就已经官居五品的将作少监,曾负责汾阳宫的建造,如今也是洛阳首屈一指的年轻富豪。
宇文智及神情倨傲地与他打了个招呼,便再也没有理会他。
宴会散后,封伦让人将裴虔通带到书房,裴虔通刚入书房时,封伦正在整理手中一个木匣子中数百张画押签字卖身契,见他进来,将手中一张写有张氏公公签名的卖身契放回木匣中,起身迎接,亲切地搂着他的肩膀,与他说了一番前途不可限量之类的鼓励话,带他书案旁边的椅子坐下,让下人倒了一杯茶给他。
接着,封伦话音一转,问:“我听说独孤盛闯入你的府中,将你打成重伤,可有这回事?”
裴虔通知道封伦眼线遍布洛阳,不敢隐瞒,急忙点头称是,将独孤盛闯入裴府,问他讨要张氏卖身契的事一一说来。
“伤可好些了?”
“多谢封大人关心,已经没什么事了。”
“那就好。”封伦突然问了一句:“对了,你刚才说那豆腐西施叫什么名字?”
“张鹅。”裴虔通见封伦问起张氏,不由地脸有难色,“封大人,这次的事恐怕也只能这样不了了之,还请你多包涵,独孤盛将军与这女子似乎有些渊源,若是动了她,独孤将军那里不太好交代。”
“张鹅?”封伦若有所思地沉默了一会,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走到书案前坐下,拿一卷宗卷翻看着,翻着翻着,嘴角露出一丝高深莫测的笑容,头也不抬地说:“裴大人,她的事你就不用再理会了,我自会跟独孤将军交代清楚的。”
裴虔通感激道:“如此多谢封大人,关于下官调任监门直阁一事,还请封大人在皇上面前美言几句。”
“你放心,本官明日上朝自会与皇上推荐,若不出意外,一个月之后迁令就会下来,今天宾客众多,应酬繁忙,有招呼不周的地方,还请裴大人多多包涵。”
裴虔通识趣地说:“不敢不敢,如此劳烦封大人了,封大人若没有别的事,下官先行告退。”
“那本官就不送了,来人,送裴大人。”
裴虔通走后,封伦放下手中的案卷,从书案上的木匣子里拿起那张卖身契,自言自语道:“竟是故人之后,独孤盛这个老匹夫,本官四十大寿,发帖请他都不来,这回只怕也不得不承我的情了。”
说着,朝门外的侍卫吩咐:“来人,备轿!”
……
右屯卫将军府中。
独孤盛拿着一张有宋老头画押的卖身契,仔细看了一眼,放回桌上,一脸平静。
封伦坐在他的右手边,一脸悠闲地喝着茶。
“封大人亲自登门拜访,老夫有失远迎,怠慢之处,还请海涵,听说今天是封大人四十寿辰,本该备份厚礼,奈何这几天乱贼群起,防务繁忙,实在抽不出空闲,本想改天登门拜访,却没想到封大人竟亲自来了,不知有何事指教?”
“不敢不敢,独孤将军人贵事忙,封某怎敢强求,这次来其实是因为听说大将军你为了一个卖豆腐的女子闯入盐帮裴府,打伤了都水使者裴虔通,惊动了皇上,这才让封某前来打听一下,封某听说,这女子名叫张鹅,不知有没有这回事?”
“封大人若是来打探消息,请恕老夫不能多陪了。”独孤盛站起身来。
封伦稳坐不动,笑着说:“封某查了一下吏部的宗卷,发现当年被皇上抄家斩首的御史大夫张衡之女也叫张鹅,当年我与那张大人有过几面之交,当初张大人出事,家眷不知所踪,封某只是区区六品小官,虽有意相救,却有心无力,如今他女儿张鹅突然出现在洛阳,封某这才想起,特来跟独孤大人确认。”
独孤盛眉头一皱,回头盯着封伦。
“独孤将军别误会,封某这次来,并不是要来为难独孤将军的,十年前的事,若不是封某与张衡大人相熟,就算提起张鹅这个名字,下官也不会想起来她竟然就是故人之女。”
独孤盛重新坐了下来,淡淡地问:“封大人这次来是何用意,还请明说。”
封伦大笑:“独孤将军果然是快言快语之人,封某也不兜圈子了,其实这次封某来找独孤将军,是因为封某手上有一封张鹅的公公曾亲手画押的卖身契,一个月前裴虔通将它送到封某的府上,按照大隋的律法,她已经是我封某府上的一名姬妾,你也知道最近西突厥入侵我大隋边境,掠杀我边防子民,正值内忧外患之时,皇上准备派我作为议和使者,出使西突厥,封某曾见过那张鹅,的确是个让人一见心动的绝色美人,若是能将她赠予突厥可汗,相信边关之乱,定可圆满解决。”
独孤盛冷哼一声:“以大隋的强盛,竟落得要以女子和亲作为换取议和的筹码,封大人可谓居功至伟!”
封伦丝毫不以为意,笑道:“独孤暗卫大将军能征善战,勇武无敌,自然看不起封某这种雕虫小计,可两国交战,其上伐交,其下伐攻,若是互相攻打,兵士死伤无数必不可免,百姓妻离子散,流离失所,若能以区区几十女子换取数年乃至数十年的和平,让百姓休养生息,我封伦愿做这背负千古骂名的罪臣!”
“封大人好高的觉悟!”
“不敢,封某这次来并非与暗卫大将军争论经国济世之道的,古有廉颇蔺相如一文一武,相辅相成,保赵国数十年之安定强盛,今有独孤盛暗卫大将军为国之砥柱,封某不敢自比蔺相如,但也不愿与暗卫大将军因政见不一而起冲突,影响大隋的安定繁荣,但愿能求同存异,竭力辅佐皇上,共创盛世……”
封伦说了一串漂亮话之后,话音一转:“封某知暗卫大将军与张大人是世交,定不愿见其遗孤沦落为男人的玩物,所以特地亲自将她的卖身契给独孤暗卫大将军送上,以示封某无与暗卫大将军作对之意,还请暗卫大将军你能体察封某良苦用心。”
独孤盛盯着封伦看了好一会,叹了一口气:“封大人这次来不会就为了卖我一份人情这么简单吧?”
封伦笑着站起身来:“只为此事而来,封某知暗卫大将军公务繁忙,就不打扰了,就此告辞。”
独孤盛愣了一愣,他始终猜不透这封伦到底此举是何用意,心中不由涌起这人深不可测的感叹,跟着站起身来:“老夫送封大人。”
“不敢有劳大将军。”
送走封伦后,独孤盛独自一人回到厅中,拿起桌上的卖身契,沉默了大半晌,叹道:“难怪此人年纪轻轻就身居如此要位,做事滴水不漏,城府深远,真不知是大隋之福还是祸。”
说完,拿着张氏的卖身契,转身进了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