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氏闻言也不知心里是什么滋味,喜也不是,恼也不是,悲也不是,喃喃道:“我才不哭,你要是死了,我也不活,让贝儿妹妹替你守寡好了。”
甄命苦闻言身心皆醉,视若珍宝地为她戴好翡翠玉吊坠,吊坠嵌入了她深深的乳沟中,居高临下望去,如有两团羊脂白玉中的一叶翠绿,高贵典雅,他望着镜中的她,这个洛阳第一美人在爱情的滋润下,如今已经是风情万种的美少妇了,而且是只属于他一个人的美少妇。
他用手背轻轻摩挲着她娇俏的脸颊,看着镜中如花的容颜,眼中带着从未有过地真诚:“有了你和贝儿,我很知足,也很惜命,没有胡虏未灭何以为家的豪情壮志,更没有敢为天下先的勇气,既然鲜血和战争已经避免不了,那我能做的,就是尽量让你们远离战火,避免被波及。”
张氏轻声道:“可如果是为了贝儿妹妹,你这套说辞就没用了对吧?相公,对不起,只这一次,下不为例,以后我再也不会勉强你做你不喜欢的事了……”
甄命苦闻言愕然,“这话是什么意思?”
张氏眼中闪过一丝狡黠,没等她开口,门口传来小莹的通报:“老爷,高府的高老爷让人送来口信,让你到高府一叙。”
甄命苦越发地怀疑起来,因为张氏脸上的妩媚笑容越发地可疑。
……
高府中。
高士廉坐在客厅的上座,说完最后一句话,然后看着一旁沉默不语的甄命苦,两人已经在客厅中坐了有大半个时辰。
“该说的都已经跟你说了,如今瓦岗军围城,水陆两路都被截断,洛阳粮食虽缺,赖以你的新型纺织机,如今高家的衣料堆积如山,无法出城,价贱如草,高家的衣饰生意一落千丈,销路不畅,事关我高家上下几百口人的生计,皇上几天前召我入宫,说起此事,说能解洛阳之围的人,只有你这个暗卫大将军……”
高士廉说着,顿了一顿,叹了一口气说:“本来老夫是不愿再跟你牵扯任何关系的,可贝儿这丫头的性子执拗,若是逼她,我也怕她做出什么傻事来,你若真的想娶她,就拿出诚意来,帮高家度过这次困境,让高家的人同意你们的婚事,也许到时候老夫也能顺水推舟,把贝儿嫁给你。”
甄命苦现在明白张氏的那句对不起是什么意思了,以长孙贝儿的婚事作为筹码,让高士廉出面,逼他出手解洛阳之围,这样条件,确实让他难以拒绝,难怪她胸有成竹。
他一下子猜到是那天在宫中跟杨侗闹得不欢而散的时候,张氏暗中给杨侗出的主意,由高士廉出面当说客,说服他的把握确实比任何人都要大。
明知是张氏的诡计,他却生不起一丝怪她的意思,能让高士廉改口同意他跟贝儿婚事,能名正言顺地娶她回家,是他这几天一直在想的,张氏此举帮他解决了困扰了他这么久的一个大难题。
只是,击退瓦岗军,谈何容易。
高士廉见他沉默,最后说了一句:“击退瓦岗军之日,就是贝儿嫁入你甄家之时,老夫还有其他事,甄将军这就请回吧。”
说完,不等甄命苦回话,起身逐客。
……
甄命苦骑马走在大街上,心不在焉,看着洛阳城中萧条景象,已经没有了当年初来洛阳时的繁华热闹,秋风萧瑟,偶尔有几个衣衫褴褛的老乞丐蜷缩在街边巷角,被冻得瑟瑟发抖。
洛阳街行人稀稀疏疏,洛阳的人丁经过连年的战乱,少壮都已经被抓了兵丁,十个有八个都死在了战场,除了那些贵族王侯,几乎每家每户都有因战乱死在战场的亲属。
一种无力感涌上心头。
就算拥有超越这个时代一千多年的见识和科技手段,却也无力改变这个时代的人心,封建专制的礼教和森严等级观念根深蒂固,百姓只有在没办法生存下去的时候才会奋起反抗,以至于他们反抗时,往往带着极端仇恨和毁灭性,发泄无端的愤怒,毁灭敌人,同时也毁灭自己。
据他所知,这种顽疾,需要外部力量经过数十年甚至上百年的彻底打击毁灭,破而后立,才会让这个系统中的人从沉睡中惊醒,继而反省,就算反省,也至少需要上百年甚至数百年的时间,才能得到部分纠正,而且没有一种更好的制度和普世价值取代封建礼教文化导致顽固皇权制度的话,今后的一千年时间里,华夏大地上一直都在反复上演这种轮回,由盛而衰,大治到大乱,人都不知为何而战。
不思自救者,神仙也难救,而奋起反抗者,又全都甘愿沦为强盗山贼,欺压软弱良善,掌权者全都为一己之私,被权力欲望熏得头脑发热,渐渐变得自私贪婪狭隘,只有让自己同姓族人千秋万代的野心,哪有半点为天下百姓苍生的高尚情操,一切都只是为了维护同姓一家天下。
尽管如此,还是有那么多像月儿,赵燕和宇文晴这样的可怜女子,她们无力为自己的命运抗争,在阳光照不见的角落,她们也许正在遭受着非人的折磨。
也许,他该试着给杨侗一个机会,也为洛阳那么多像曾经的张氏那样无助的女子一个希望,哪怕很渺茫,最起码他做过什么,无论成功与否,张氏也再没有理由说他冷眼旁观铁石心肠什么的,更重要的,他也能因此得到高家人的认可,名正言顺地迎娶长孙贝儿。
他停下了马,沉默了片刻,接着一勒缰绳,掉转方向,朝城南龙门镇的方向飞奔而去……
……
皇泰二年十一月,瓦岗军经过一个多月的浴血奋战,终于攻下了洛阳东城门,并以东城门楼为据点,向洛阳城内进军,王世充统御的十六卫府军全都退守洛阳城居民楼舍街巷中。
瓦岗军大军涌入城中,占据了城东的大片屋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