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弑营众人的对话,被躲在雪窝子里的二金,全给听去了。
等范乘辽一干人走远,二金从雪窝里钻了出来。
金月生抖落身上的积雪,忽然问金日乐:“范乘辽那个王八犊子,刚才骂你呢,你为什么不给他一铳?”
金日乐反问:“你为什么不打?”
金月生神秘一笑:“雪太深,二爷没听见。”
“三爷是听到了,但转念一想,范乘辽这犊子是个汉奸,而你家伙又是个满奸。满奸埋汰汉奸,天经地义,所以三爷才懒得替你收拾……”
金日乐没说完,金月生伸手就来敲脑壳。
哥俩立即扭缠在一起,大笑不止,在雪窝里闹腾了起来。
……
这边诸葛兑,带着曹继武等人,踏着满地的银装素裹,终于爬到了鸡鸣山下。
漫天世界,全是银白,此时的鸡鸣山,就像一个巨大的雪砣,根本看不到顶端。诸葛兑和司马勇二人,凭着以往的记忆,给曹继武,详细指点了悬崖上,大致可以下脚的几块地方。
曹继武将装备卸下,拿上短枪和千里目,带上三支镖和一支钢钎,背上绳索挠钩。
诸葛兑则解下自己的佩剑,带上准备好的柴刀和短刃,背上挠钩绳索。
二人准备停当,与范坤博等人告别。
鸡鸣山背靠五乳峰,这是一座高约百丈的断壁悬崖。曹继武用望远镜仔细看了看,结合诸葛兑刚才的指点,对悬崖上一切可以下脚的地方,几乎了然于胸。
为保险起见,曹继武将望远镜递给了诸葛兑。
金丝道人诸葛兑,曾云游天下,见多识广。望远镜乃是西洋玩意,在中华极为罕见。上次法王寺一战,事情太过紧急,诸葛兑没过瘾,此时抓住望远镜,几乎爱不释手。
过了盏茶功夫,他猛然想起正事,于是举起望远镜,仔细查看悬崖。
过了一会儿,诸葛兑摇头道:“悬崖几近直立,难啊!”
陡峭几近直立的悬崖上,看似不可攀登。但仔细看来,还是有些希望的。
上面凡是堆雪的地方,都是凸起的石头。而且堆雪越多,说明凸石越大。只要踩着凸石吊绳,还是可以一试的。
离地面三十丈之处,有一棵松树。七十丈之处,有一团榆树。
曹继武仔细看过了,松树和团榆的根基,比较粗壮,紧紧扎进了岩石当中,完全可以系绳。
这样以松树和团榆为连接点,百丈悬崖分成三段,便能吊出一条通天之路。
听了曹继武一番话,诸葛兑大吃一惊,立即再举望远镜,仔细察看。
果然,悬崖上沾满了一团团积雪,如果不是望远镜的帮助,还真看不见,那是被积雪掩藏的凸石。
松树和团榆所处的位置,也几乎恰到好处。而且它们周围,是两处平滑的山凹,可以作为暂时休息的落脚点。这样一来,分成三段攀上悬崖,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诸葛兑甚是佩服:“五弟果然技高一筹,大哥惭愧啊!”
曹继武笑了:“你我即是兄弟,就不用客套了。”
诸葛兑点了点头:“大哥曾走遍南北,这么高的悬崖,还从来没有爬过啊!”
兄弟二人都想争先,于是曹继武建议石头、剪刀、布,诸葛兑觉得公平,没有怀疑。结果一出手,诸葛兑就输了。
三兄弟、佟君兰、沈婷婷之间,经常玩这种游戏,诸葛兑哪里能胜得了曹继武?
诸葛兑精于世故,一看曹继武一脸的坏笑,顿时知道自己掉进坑里了。
然而愿赌服输,也没什么好说的。诸葛兑敲了曹继武的脑壳,关切一声,答应曹继武先上,由他断后。
曹继武双手虎口斜缠棉布,悠着挠钩,屈膝弯腰蓄力,“嗨”——
一声助力喊,一拧腰,手一送,铁挠钩抓住了十五丈高的一块大凸石上。
曹继武左右摇晃,确定挠钩抓牢,深深吸了口气,抓住绳索,蹬着悬崖,提气上行。
不大一会了,曹继武上了十五丈。
这块巨大的凸石,仅能容下一个人。曹继武用钢钎,在凸石上,凿出一个五寸余深的洞,接着将钢钎插入洞中,一手抓住钢钎,一手将另一只挠钩搭在三丈高的另一块凸石上。
曹继武将脚下的挠钩固定牢固,拔了钢钎,插在背后,抓起绳索,又上了三丈。如此徐徐缓进多次,曹继武终于上了三十丈,到了松树处。
松树所处的山凹比较大,曹继武稍作休息,将绳索系捞松根,朝诸葛兑做了个手势。
诸葛兑立即攀绳而上,将曹继武留下的各段绳索,一一接牢。
曹继武则继续朝团榆进发,大约花了一个时辰,终于有惊无险地上了鸡鸣山顶。
不大一会儿,诸葛兑也爬了上来。二人往下瞧了瞧,崖底白茫茫一片,如同白色的深渊,一眼看不见底的空旷,如同看不见希望的恐惧,令二人很是心惊。
“百丈高的悬崖,竟然被咱们征服了,简直不敢想象啊!”
诸葛兑无限感慨,“这是我诸葛兑一生中,干的最危险的一件事了。”
“大哥,后悔吗?”
诸葛兑哈哈大笑:“这种事,自豪还来不及呢,怎么能后悔呢?”
曹继武笑了。
诸葛兑忍不住又来俯瞰百丈悬崖,感慨一声:“无畏为本,谋划为备,行动为实,看似不可能的事,却被你轻松破解,五弟真乃神人也!”
曹继武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大哥过奖了。”
诸葛兑拍了拍他的肩膀:“大哥向来少赞于人,如今事实就在眼前,不得不令大哥佩服啊!所以你不必过谦。”
曹继武岔开话题,一脸笑盈盈:“接下来,就看大哥的了。”
诸葛兑点点头:“穿山越岭,不在话下。跟我走。”
鸡鸣山到五乳峰的路,也甚是艰险。二人攀着干树顽石,蹚开积雪枯叶,小心探路。
又花了差不多一个时辰,二人终于翻过鸡鸣山,到达五乳峰。
五乳峰诸葛兑来过,相当熟悉。
诸葛兑站在一块条石上,回望白雪皑皑的鸡鸣山,感慨一声:“鸡鸣山到这里,虽然艰险,但没有我,五弟同样能穿越。鸡鸣山悬崖,没有五弟,那几乎是不可能的。所以咱们俩的高下,就在那座鸡鸣山!”
曹继武被夸的不好意思:“大哥又来了。”
“化不可能为可能,大哥是衷心佩服啊!”
诸葛兑又拍了拍他的肩膀,肺腑是发自内心的。金丝道人胸襟宽广,自由洒脱,见识远非一般人能比。
曹继武忽抬头问道:“那么大哥,怎样看待我的身份?”
诸葛兑一愣,随即郑重回道:“身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竭尽所能,做最有意义的事。”
曹继武几乎喜极而泣:“自从投清以来,还从没有人这么理解我!”
理解万岁!
看表情,诸葛兑就知道了曹继武的心结,自己的回答,无疑是给了他最大的支持。
诸葛兑于是伸手将曹继武搂在怀里,叹息一声:“看来你受到了非同寻常的委屈!”
曹继武痛哭起来,诸葛兑紧紧抱着他,任由他发泄哭泣。
知心很重要,对于一个人来说,可能一辈子,都遇见不了一个知心人。世间绝大多数人,都是以自我为中心,很少去在乎别人的心声。所以高山流水,管鲍之交,才能流传千古而不衰。
为了做实事,曹继武付出了很大的努力。但世人都把他看成妖端异类,别说理解他了,不来给他捣蛋,已经是烧高香了。
过了半晌,诸葛兑拍拍曹继武的后背,关切道:“以后不管你做什么事,大哥都支持你。”
曹继武感激不尽:“谢谢大哥!”
诸葛兑帮他擦了擦眼泪:“你我兄弟,不提谢字了。”
曹继武点了点头,从背后拔出千里目:“大哥挺喜欢它的,小弟就送给大哥吧。”
诸葛兑脸露喜悦,伸手要接,但却忽然停住了,摇摇头道:“不可。”
“有何不可?你我兄弟,一件物事算什么?我拿了大哥的衣服和文袋,大哥不是也没皱眉头吗?”
曹继武将千里目插进了诸葛兑腰间。
“五弟,你听我说,几件衣服,不值一提。而你的东西,却太有特点。如果给了我,咱们的关系,别人一眼就能看出。咱们虽是兄弟,但身份不同。别人一旦误解,会惹出许多意想不到的麻烦。”
“俗人只有好恶,没有道理。你再多的努力,只要他们不喜欢,就会竭力破坏。哪怕是最终同归于尽的毁灭,他们也在所不惜,所以世间并不美好。特别是你,和所有的人,几乎都不一样,更容易被人诋毁和攻击。所以,你一定要小心!”
曹继武愣住了,诸葛兑将千里目拔出,重新插到他背后:“你我都是专注内质,不拘于行之人。所以咱们的兄弟之情,藏在心中,不必受制于外。但你要记住,你的物事,今后不可轻易送人。”
“多谢大哥教诲。”
曹继武感激不尽,诸葛兑点了点头,轻轻将他脸上的泪痕擦净:“大哥看的出来,六弟和七弟,必然知道你的苦衷,我想他们是碍于身份,不便明言罢了!”
“我们同床而眠十多年,所以我的事情,根本瞒不住他们俩。”
“他们俩能跟着你干这件事,够难为他们了!”
“我欠他们俩,实在太多了,如果不是他们支持,我都要死好几次了。”
诸葛兑点头,远望少林禅院,叹道:“这条天路,算是被咱们爬出来了。如果甲弑营今日不进攻,少林寺有救了。”
“保存实力的机会有了,要救寺,还不太容易。要不咱们先回去,把他们接上来?”
诸葛兑点头,二人于是原路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