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金堆雪人摆了六花阵,穆多没有把握,和鲍参阙又钻回了树林里躲藏,寻找下一次出击机会。
等龙鳞卫全消失了,曹继武悄悄问金月生:“都准备好了?”
金月生点头。
金日乐打了个哈欠:“咱们回去睡吧,免得明日没精神。”
曹继武点头,三兄弟一路潜回禅院,铺床睡觉。
……
鲍参阙和穆多二人,带着一百龙鳞卫,悄悄潜回了乱松林。众将士紧张了大半夜,此时一旦放松下来,顿时倦意连连。
然而他们刚要睡觉,忽然四周喊杀声震耳欲聋。穆多连鞋子都没来得及穿,一下子窜出了帐篷,迅速列队龙鳞卫,准备迎敌。
但是,等甲弑营摆好了阵势,喊声突然间又没有了。众将士面面相觑,不知道的是怎么回事。
穆多瞅了半天,确认没事了,立即解散队伍。然而他刚钻进帐篷,喊杀声又起。
这是二金出的主意,让十个和尚一组,拿着铁盆铜锣,不断地骚扰龙鳞卫。众僧路熟,借助黑夜,隐藏在树林里。只要龙鳞卫睡觉,他们就出来骚扰。鲍参阙和穆多暴跳如雷,无可奈何。
到了天明,和尚们终于去了。众将士大喜,纷纷钻进帐篷,倒头便睡。
砰——
一声巨响,众将士还没来得及起身,就被雪给埋了。
原来调皮鬼金日乐,见甲弑营要睡觉,照着众人头顶的松树,放了开花响铳。开花铳子一炸,松树上厚厚的积雪,顷刻而泻,连帐篷带人,埋了个囫囵吞枣。
甲弑营乱作一团,如同狗熊一样,纷纷从雪堆了滚了出来,躲在远处的二金、佟君兰和沈婷婷,几乎笑破了肚皮。
鲍参阙和穆多大怒,立即指示铳手,朝声音发出处疯狂打铳还击。
二金手里的掣电铳,能打两百步,威力巨大。
而龙鳞卫装备的火绳鸟铳,射程只有百步,而且还需要点捻子发火。所以无论射程、威力、射速和操作简便性,火绳鸟铳的性能,皆和掣电铳差的太远。
鲍参阙跳脚大叫,甲弑营鸟铳一通齐射。声势虽然浩大,然而对二金根本形不成威胁,反而将松雪震落不少,淹没了营地。龙鳞卫只得另选他处,设营休息。
众将士刚刚躺下,金月生发一铳,巨响惊天,雪屑到处飞舞。穆多怒恼,命令射箭。
鸟铳不济事,但龙鳞卫的强弓,能射出三百步。二金、佟君兰和沈婷婷四人知道厉害,纷纷躲在了大树后面。
龙鳞卫一通箭雨过后,鲍参阙立即命令追击。
哎呦——
打头阵的穆多,突然惨叫一声,倒在雪堆里乱滚。众将士大吃一惊,急忙上前摁住穆多。
鲍参阙扒开脑袋一看,穆多脑门上,起了一个大包。
通明曾经说过,乱松林中,蝎子比较多。然而此时大雪封山,蝎子早蛰伏了。但调皮的二金,有的是办法。两个家伙挖地三尺,到处找蝎子窝,终于挑了一只手掌大的山蝎,靠近火堆,把它给热醒了。
趁穆多不注意,金日乐施展柳叶镖手法,蝎子飞向了脑袋。脑袋上平白无故地多了一物,穆多自然用手去抓。本来正在睡觉的蝎子,被穆多一抓,自然是毫不客气。
穆多自然连疼带气,自然哇哇大叫,发了疯似的追击。二金四人穿山越岭,耍得众人团团转。
二金太机灵了,佟君兰出身辽东,对雪地自然不陌生,沈婷婷练家子出身,在金月生的帮衬下,爬爬雪窝子,问题也不大。
穆多狂追一个时辰,终于瘫了下去。昨晚被和尚们折腾了一夜,众将士眼睛几乎睁不开了,见穆多趴了下去,纷纷倒了下去。
然而远处一声脆响,一物奔向鲍参阙脑门。
穆多吃了亏,鲍参阙机灵了,急忙低下了脑袋,躲过了飞来的蝎子。然而铳声又突然响起,树上的积雪,犹如瀑布一样,倾泻而下。龙鳞卫大怒,强撑最后一口气,发狠狂追。
只要龙鳞卫扎营休息,二金就来捣乱。只要他们追击,二金就跑。如此一天下来,龙鳞卫被折腾地精疲力竭。
到了晚上,和尚们又接着来捣乱。如此两天,龙鳞卫箭矢耗尽,铳弹全无,个个眼睛通红,无精打采。
鲍参阙和穆多二人,哪里还有出口恶气的念头?只能三十六计,走为上。他们只好撤出了少林寺,躲到山下十八里店休息。
少林寺危机解除,曹继武辞别通明大师,一路跟着龙鳞卫,来到了十八里店。
太室山和少室山之间的十八里店,原来是一个非常繁华的地方。但近三十年来,中原大乱,兵灾连连,这里早已没有了人烟。
龙鳞卫找到一处空院子,埋锅造饭。他们以为终于躲开了三兄弟,哪知二金偷偷在他们取来烧水的雪里,给下了泻药。结果鲍参阙、穆多和一众龙鳞卫士卒,全都狂泻不止,丑态百出。
这么一折腾,龙鳞卫再也动不了身来。
三兄弟等人,趁机前往嵩山万岁峰游玩。
“师兄,前面就是崇福宫,启母石应该就在崇福宫之后。”
一片破败的房屋,出现在眼前。这里原是千年古观——崇福宫,然而三兄弟到时,这里早已没了人的踪迹。
众人进了崇福宫,院子里的白雪,高低不平。金日乐拿树枝拨开白雪,露出层层硬邦邦的尸体。佟君兰和沈婷婷看见惨状,皆尖叫起来。
金月生踢开一具尸体,将他身上的箭拔出,仔细瞧了瞧:“师兄,是龙鳞卫的羽箭。”
曹继武叹息一声:“千年崇福宫,毁于一旦,可惜啊!”
金日乐连续扫开多处积雪,露出许多尸体,大声嚷嚷:“死的全是道士,差不多两百多人,一定是这庙里的。”
如果不是大雪冰封,这里一定腥臭熏天。可惜冰雪只能暂时掩埋忠魂,最终还是要化为泥土。
地上的尸体,全都是一副不甘心的面容,沈婷婷心中害怕,不想呆在这里,小声道:“继武哥哥,咱们离开这里吧。”
金月生叹了一声:“师兄,人都死了,咱们无能为力。”
千年少林寺,被三兄弟保住了,还有起死回生的希望。可是更为久远的崇福宫毁了,根基已断,后人还有人会记得,这里曾经的辉煌?
曹继武连连感慨。
众人出了崇福宫,拾阶而上,往万岁峰进发。
一路上,到处都是被雪掩盖的死尸,稍一不小心,就会踢到。佟君兰和沈婷婷二人,皆蹑手蹑脚,小心避开隆起的雪堆,饶是如此,也踩了不少死在坑洼里的尸身。
启母石是万岁峰上一块巨大的山石,相传为启母所化。如今的启母石周遭,到处是被掩埋的尸体。启母石上的斑斑血迹,竟然连大雪都掩盖不了,在雪地的映衬之下,红的骇人,似乎在向世人昭示着,不甘的灵魂。
曹继武不住地摇头叹息:“想当年,汉武封禅之地,如今却是这等惨象,真是让人难以想象!”
金日乐叹道:“这些人死的真惨,看来所谓的江湖高手,一旦遇到朝廷正规的精锐部队,只有渣的份。所以这些人,死的毫无价值。”
金月生反驳道:“二爷倒不这么看,最起码这些人死在了战场上,死在了他们真正的敌人——咱们女真人的刀下。他们纵然不敌身死,但忠勇可嘉。相比较而言,山东百万榆园军的死法,却是难以想象的憋屈。”
佟君兰点点头,接过金月生的话:“和他们作战的,是汉人张存仁,出主意扒黄河淹他们的,也是汉人侯方域。他们绝大多数人,甚至连女真人长什么样子,都来不及看见,就被侯方域的一张嘴,张存仁的一双手,送到了阴曹地府。”
金日乐点点头:“你们说的对,所以大师兄常说,杀人并不一定是坏蛋,奸邪一定是恶徒。几百万人,让罗雪峰去砍头,累死他三辈子,他也砍不完。而侯方域一张嘴,就令他们瞬间见了阎王。杀人之法之恐怖,实在令人胆寒!”
金月生点点头,提醒曹继武道:“仕人以文乱国,看来当年的魏忠贤,还是相当的清醒。所以师兄,以后你要格外防着你们汉人。”
金日乐附和道:“对对对,我们四个,都是满人,还帮你一个汉人偷偷做事。你瞧张存仁、熊叹蜜、包进财等等汉人的嘴脸,如果他们抓住了你的把柄,一定会竭尽全力,把你往死里整的!”
“我是女真人,不是满人。”沈婷婷反驳道。
金日乐哈哈大笑,指着沈婷婷的鼻子:“你讨厌满人是不是?实话告诉你,汉人更痛恨女真人,皇太极把国号改为清,也正是因为这个。其实女真语中,金和清发音一样,汉人只管字形而不管发音,所以皇太极使了个小手段,耍的他们汉人团团转。”
沈婷婷无言以对,佟君兰小声劝金日乐道:“继武哥哥心里难受,别说了。”
曹继武脸色晦暗,金月生叹道:“师兄,这里少说也有几百具,咱们几个根本无法掩埋,不如请些乡民来。”
佟君兰反问:“哪来的乡民?”
沈婷婷道:“不错,都被清军杀光了,几百里无人烟。”
金日乐不满叫道:“胡说八道,杀死这里人的,是李自成匪类和左良玉等一帮大明官军干的,你别动不动都泼脏水。搬出清军俩字,就把自己人的愚蠢给掩盖了?如果这样的话,那你们只能一代一代地蠢下去,要想复兴,简直就是白日做梦。”
沈婷婷无言以对。
金日乐说的没错,大屠杀的执行者,大多是汉人自己干的。扬州十日,真正的女真人,才一万多人。嘉定三屠,是李成栋的部队干的,一个女真人也没有。山东荆隆口黄河大堤被扒,更是和女真人搭不上边。
可是别有用心之人,喜欢用“清军”俩字,来掩盖事实真相。他们隐藏了自己人愚蠢的事实,把百姓的关注点,成功引向情绪上。所以百姓情绪越是高涨,死的越快。而诸如钱谦益、侯方域之流,却躲在暗处,心安理得地喝花酒。
曹继武脸色一直不好看,他是想掩埋地上的忠骨。然而附近的百姓,早被杀光了。五个人的力量,实在是太过渺小。
佟君兰想了想,急中生乱:“离这里最近的,只有鲍参阙那一干人。”
金月生连连摇手:“千万别找他们,除了鲍参阙之外,其他人全是满人。要让他们来埋尸体,咱们的麻烦就大了。”
“让那帮笨蛋干脏活,大师兄一定会有办法。”
金日乐话锋一转,“但如果穆多捅到皇上那里,咱们四个都是满人,肯定是难逃罪责!”
地上的忠骨,是大清的敌人。要大清的人,来给他们收尸,简直就是白日做梦。三兄弟尽管鬼点子多,但立场阵营,是个极为敏感的话题。
大清的力量很强大,光是那一帮汉奸,三兄弟都收拾不了。所以如果不想一头撞死,最好是识时务。
二金,佟君兰和沈婷婷,纷纷摇头,表示无奈。
曹继武却忽然叹了一声:“咱们去找包进财。”
包进财尽管是个汉奸,但在大清治下,他毕竟是当地的父母官。以大清的名义,找他来打扫战场,合情合理。
金日乐却有些担心:“据法眼大师说,这个家伙原是个开当铺的,见钱眼开,精明刁钻。咱们没有钱,怎么去使唤他?如果拿官级来压他,以后遇见了,恐怕会给咱们使绊子。”
“走吧,我有办法对付他。”
曹继武拍了拍金日乐的头,转身就走,四人只得跟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