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月新秋明朗,桂花带露飘香,微风动裾盈立,蹀躞轻盈曼妙。身材苗条,婀娜多姿,乌发如云,妙鬘天然,一双俏眼,含喜流眄,动人心魄。
陈圆圆一露面,满堂生辉,金日乐早看呆了。
见众人呆呆的样子,吴三桂颇为志得意满。
顾炎武还没反应过来,陈圆圆已到身前,欠身行礼:“多年不见,绛先生一向可好?”
顾炎武原名顾绛,明国灭亡,他才改为顾炎武。陈圆圆也是苏州人,和顾炎武是同乡。
明亡之前,风月场所,陈圆圆可谓是名动一时,当时年少轻狂的顾炎武,自然是柳巷常客。一个有才的公子哥,一个有貌的花魁娘子,所以他们经常见面。
明亡之后,陈圆圆早以被卖到了北方,所以此时陈圆圆并不知道,顾绛已经改了名字。
回过神来的顾炎武,连忙回礼:“多事之秋,没什么好不好,姑娘如何?”
陈圆圆叹道:“绛先生如此,何况妾身一妇道人家?”
顾炎武闻言,知道陈圆圆过的也并不开心,顿时黯然神伤。
顾炎武和陈圆圆原来的关系,吴三桂自然知道,他怕他们旧情燃起,遂咳嗽了两声。
顾炎武从伤神中,被吴三桂硬给拉了回来,于是打圆场,指着曹继武道:“这位乃是池州曹继武。”
曹继武起身行礼:“曹继武见过姑娘。”
姑娘是风月场中,常用的称呼。就像现在被玩坏的小姐和公主一样,在当时姑娘可不是个很好的称呼。顾炎武是熟人,随口喊陈圆圆姑娘,曹继武因此也跟着喊,但陈圆圆并没有生气。
眼前的公子哥,猿腰熊背,凤眉星眼,身材雄拔,容貌俊朗,英气勃发而不失儒雅,成熟老练的陈圆圆,也不由得愣住了,眼如秋波,呆呆地看着曹继武。
沈婷婷上前推了一把,陈圆圆醒悟过来,羞红了脸。
但陈圆圆阅历颇丰,没有慌神,向曹继武欠身行礼:“想不到江南竟然有如此人物,切身吴牛喘月,公子莫怪!”
沈婷婷笑了:“姐姐,你是不是把相公当成北方人了?”
陈圆圆点头,吃惊地沈婷婷:“你也是苏州的?”
“侬家就在太湖之中。”
陈圆圆闻言大喜:“妹妹真像太湖中的白莲,天然玉质,妙不可言!”
美人被夸,内心自然很高兴,但表情很不好意思,指了指身边:“佟姐姐也漂亮。”
佟君兰敲了脑壳:“人家夸你呢,干嘛扯上我?”
陈圆圆看了看佟君兰,顿时笑了:“辽东的美人都特靓,妹妹就像山中的白云,松顶的白雪,自然天成!”
佟君兰一脸笑嘻嘻:“姐姐嘴巴真甜,人也美,怪不得吴三桂为了姐姐,连老爹也不要了!”
当年李自成抓了吴三桂的父亲,逼吴三桂投降。吴三桂带兵正准备投降,一听到刘宗敏抢了陈圆圆,顿时怒发冲冠,立即返回山海关,誓与李自成决战到底。
佟君兰的话,拆穿了老底,众人哄堂大笑,吴三桂鼻子都气歪了。
陈圆圆闻言,却极为高兴,见金日乐看着自己发呆,对佟君兰笑道:“这位小兄弟,面容清秀,甚是雄壮,也是你们辽东人吧?”
佟君兰点点头。
曹继武捅了捅金日乐,金日乐回过神来,扒了扒眼睛,又看陈圆圆。
陈圆圆也不害羞,一脸笑盈盈:“姐姐漂亮吗?”
金日乐点头,一脸痴痴:“姐姐太美了!”
“这两位妹妹也美啊!”
“不一样。”
金日乐叫道,“她们俩是含苞待放,朦胧羞涩。姐姐却是千瓣皆开,艳媚入髓!”
千瓣皆开,这是卞赛赛经常说的一个词。
陈圆圆微微一笑:“你认识卞姑娘?”
“那是当然。”
见陈圆圆提起了卞赛赛,金日乐从曹继武怀里掏出一个荷包,递了过去:“这个认识吗?”
陈圆圆接过荷包,仔细看了看,点点头:“是卞丫头的,想不到她也看上公子了!”
沈婷婷笑了:“姐姐想岔了,这是卞姑娘托相公,转交给方公子的。”
陈圆圆闻言,沉默了一会儿,叹道:“想不到,卞丫头仍然对方公子一往情深!”
吴三桂见她们交谈甚久,倒把自己这个主角给冷落了,于是干咳了两声。
陈圆圆会意,拉着佟君兰和沈婷婷坐在了一边。
金日乐看了看吴三桂的一张老脸,连连摇头:“你长得这么难看,真是应了那句话,好白菜都被猪……”
曹继武连忙捂住了金日乐的嘴,众人又哄堂大笑。
吴三桂气炸了肺,又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顾炎武止住笑,连忙上前拦住吴三桂,附耳道:“息怒,和这种人生气,除了闹笑话,没一点好处。干脆不理他就是了。”
金日乐这家伙,是满洲镶黄旗三品参将,没有皇上的御笔亲书,谁也奈何不了。吴三桂想了想,只得气呼呼地坐了回去。
此时二儿子吴应麟前来禀报:“启禀父王,索图,马自达和李步统来了。”
吴三桂闻言,立即忘了对金日乐的不满,命令一众婢女,全部回避,接着扭头对陈圆圆道:“还请夫人带两位姑娘,也暂且回避。”
众人甚是奇怪,顾炎武忍不住问道:“平西伯这是为何?”
吴三桂不卖关子:“马自达驴脸猴腮,塌鼻子豁牙。李步统狗脸鼠腮,牛眼睛龅牙。这两个家伙貌丑,妇人见了必笑。”
果然话没说完,陈圆圆、沈婷婷、佟君兰和金日乐早笑了。
顾炎武不以为然:“相貌丑陋乃天生,不可改变!”
吴三桂摇头:“马自达和李步统眦睚必报,乃小人也,妇人笑之,必深恨与本伯。”
就连堂堂平西王,也如此担心小人,何况是别人?
当初江州之时,三兄弟和马自达二人结了梁子,此时如果见了,必然尴尬。再者,金日乐、佟君兰和沈婷婷,也不愿和他们皮笑肉不笑地客套。
于是金日乐暗中踢了曹继武一脚。
曹继武起身,对吴三桂行礼道:“既然如此,我等暂且告退,他日有空,再来拜访。”
调皮鬼金日乐,最让人头疼,吴三桂巴不得他赶快滚蛋,于是忙不迭地冲曹继武点头。
吴应麟立即带着曹继武等人,从后门出了王府。
……
金日乐回头看了看王府,一脸嘲笑:“吴三桂竟然怕两个小人,胆子真小!”
曹继武摇头:“岂不闻,宁可得罪十君子,也不愿得罪一小人?”
“吴三桂堂堂平西王,而马自达和李步统只是两个小官而已。”
“虽说官小,但他们却是御史,离皇上的屁股更近,打小报告也更方便。而吴三桂却是汉人,平西王的位子,并不牢靠,所以他宁肯得罪咱们,也不愿得罪那两个小人。”
金日乐明白了:“原来吴三桂怕的是皇上!”
李步统和马自达二人,本来与顾炎武的关系皆不错,因此他不愿相信,二人是小人。
哥俩嘟囔了半天,顾炎武喃喃道:“他们两个好端端的,怎么就成小人了呢?”
金日乐很不高兴,一把将顾炎武的帽子拍飞了:“你这书呆子,连吴三桂这种人,都认为他们是小人,你咋就一根筋呢?母猪撞树,又给撞晕了?”
顾炎武很生气,弯腰捡起了帽子,弹了弹尘土,愤愤地骂道:“表奶子,老子不和粗俗之人计较!”
“三爷才懒得理你。”
金日乐一脸不屑,看了看顾炎武一身酸味,转头问道,“大师兄,吴三桂也不是什么好鸟,为什么对顾炎武如此礼遇?”
“因为顾兄是君子。”
顾炎武闻言,满心的舒服:“这话我爱听。”
金日乐却笑破了肚皮,指了指顾炎武的鼻子:“你要是君子,母猪都会上树了!”
“你……”
顾炎武气得说不出话来,想了想,和这种没脸皮的家伙,也理不出什么个道道来,所以干脆就不理他了。
沈婷婷终于止住了笑:“相公,你是不是君子?”
曹继武反问:“你以为呢?”
金日乐一脸坏笑:“虽然没有满嘴仁义道德,但内心的龌蹉事,同样也不少。”
“你心里的龌蹉事会少?”
佟君兰一巴掌拍了过来,金日乐眼乖,早跳开了。
顾炎武捋须笑了:“贤弟是个能人!”
沈婷婷很奇怪:“能人?”
顾炎武点点头:“乱世是能人的天下,能人不拘一格,因时而变,因地而异,因势而度,因律而揣,所以对乱世的时局,有着清醒的认识,一旦抓住机会,手起刀落,干净利索。”
所以对于纷杂的乱世来说,能人往往能够力挽狂澜,建功立业。而治世却是小人的天下,太平盛世,一切皆趋于平常,所以也没有了能人施展的空间。
治世之君,大多安逸享福,不思进取,荒淫无度,极为讨厌能人来事,这就给了小人施展的机会。所以盛世之时,也是小人得志之时。
能人不喜欢君子,因为君子空谈。小人特别喜欢君子,因为小人行径,卑劣无耻,想借助君子的名声,来给自己脸上贴金。
顾炎武发了一通感慨,意犹未尽:“吴三桂也是小人,他想利用鸿儒的名声,所以他喜欢顾某人。曹老弟是能人,表面对顾某礼遇有加,但内心看不起顾某。如今正是乱世之时,所以贤弟能够一展雄才,令人刮目相看。而我顾某人,虽然跑断了腿,依然一事无成!”
此番言论一出,惊呆了众人,金日乐惊疑:“你现在怎么变得这么聪明?”
顾炎武很奇怪:“难道顾某一直傻吗?”
金日乐脸上,忽然一丝坏笑,指着顾炎武的鼻子道:“这是你说的!”
顾炎武闻言,愣住了。
随即他醒悟过来,原来又掉进了金日乐的圈套里。顾炎武又气又好笑,也不管什么体面失态,抡起拳头追打金日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