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东娥真被满塔抢去了,这大清国的颜面何存?济朗等长沙城中的清军各级将领,该怎么向朝廷交代?如果满塔把曹继武射杀,洋妖队闹起来,长沙城有谁是那帮人的对手?如果满塔伤了陈圆圆,吴三桂肯定闹起来,谁又能顶得住吴三桂?
如果吴三桂把满塔杀了,大清和科尔沁的关系,怎么解决?如果吴三桂反了,湖广丢失,济朗等人,还有什么颜面面圣?如果科尔沁反了,袭击后方,大清还怎么安稳?这所有的事情,都没发生,都是因为济朗的及时出现。
多尼等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济朗很是生气,把穆马给臭骂了一顿。
整件事情从头到尾,镶黄旗都统穆马,并不知情。但济朗根本不容他辩解,连珠炮似的大骂一通,接着直接将他轰出了王府。
平白无故地被骂了一顿,一肚子冤屈无法申诉,穆马捶足顿胸,在王府门前闹起来了。
金日乐是穆马的侄子,所以这件事,济朗当然知道不是穆马干的。但衡州一战,只有两黄旗实力未损,其他各旗减员严重,士气极为低落,急需安抚。而正黄旗的爱星阿和图敏二人,护着满塔去了武昌,因此济朗为了警告众将少惹事端,穆马只得受点委屈了。
然而穆马直肠子,根本不知道济朗的苦心,直接嚷嚷缩头乌龟,大声喊出老龟王。院内的济朗闻声,鼻子都气歪了。但穆马毕竟是冤枉的,因此济朗给洞明使了个眼色。
洞明会意,急忙出府把穆马拉走了。
纱布、贺布等人,站在一旁,看着济朗指桑骂槐,大气也不敢喘。抬头看见纱布等人,还在傻站着,济朗憋了一肚子火气,一抬手,把众人全轰走了。
过了好大一会儿,多尼见济朗气消的差不多了,才敢上前,正要说话赔不是,却被济朗摆手制止了。
济朗长长舒了一口气,靠在了椅背上,仰头看屋顶:“你身为亲王,知道体统,但整件事情,你还是知情的,而且还点了头。”
虽然郑亲王带着埋怨的口吻,但不是对着自己说的,因此多尼知道,济朗原谅自己了。
又过了一会儿,等济朗完全消了气,多尼试探地问道:“王叔,接下来该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
济朗叹了口气,翻转着茶杯盖,无奈叹了口气,“帮他吴三桂做件嫁衣,咱们也好享享清闲。”
多尼还是有些不甘心:“真就这么算了?”
见多尼还不死心,济朗有些生气了:“那你还想怎么着?吴三桂、洪承畴、佟六十、曹继武和刘玄初,这五个人,你能对付得了哪一个?”
多尼默然。
济朗见他蔫了,继续分析长沙城态势:“顾炎武和王夫之,虽然没什么成就。但这两个家伙,乃当代鸿儒,名扬天下,只要他们不公开反对大清,大清还真拿他们没办法。湘君楼那个不显山不露水的杜省斋,也不是什么等闲之辈。”
“浏阳河畔,那个号称湖广第一高手的成楚客,当年是熊廷弼的部将,多次给我们制造过麻烦。此外还有白莲教和明军,以及属于我们阵营的甲弑营和布政使范承谟,对于这些人,咱们虽然贵为王爷,但还真捏不动他们。所以长沙城的水很深,咱们最好不要往里跳。”
如今的长沙城,势力庞杂,盘根错节。没有绝对的实力,哪一方势力,都不会买账。如果强行出头,那只能死翘翘了。老练的郑亲王,还是比多尼吃的盐多。
过了良久,多尼终于点了点头,忽又担心道:“如果咱们享清福,朝廷会怎么看我们?我们袖手不管,万一他们翻了天怎么办?”
“朝廷那帮犊子,除了耍嘴,还能干什么?”
济朗摇头,叹了口气,“咱们没有那金刚钻,就不要揽那瓷器活。大清国就相当于瓷器店,如今的长沙城,就相当于一件精美的瓷器。拿着金刚钻的人,无论怎么折腾,还是出不了瓷器店。哪怕他把瓷器搬出去晾一晾,最终还是得回店里。你该明白了吧?”
多尼闻言,恍然大悟:“孙悟空再能,也翻不出如来我佛的手掌心?”
济朗见他开窍了,点了点头,安排道:“你赶快去写表文,写完别忘了,让我过目一下。”
多尼闻言,应声而去。
豫亲王刚转过身,忽然想起一事,急忙回身问道:“征南大将军的封号,吴三桂忌讳,那王叔以为,给他弄个什么名号,他肯接受?”
“只是一个名号而已。”
济朗一脸的轻描淡写,低头想了一下,对多尼道:“吴三桂身为平西王,就给他个征西大将军。这个名号他一定会接受,拿了名号,他也该干活了。”
多尼点了点头,然而又担心道:“给了名号,吴三桂言正名顺,一定势大,要不要给他戴上紧箍咒?”
济朗摇头:“孙悟空不服管教,所以才要戴紧箍咒。而吴三桂却属于二郎神一路,虽然偶尔闹一闹,但还是懂些规矩的。若给他带了紧箍咒,他要么闹腾个不停,要么占着茅坑不拉屎,给你来个干瞪眼不干活。”
多尼恍然大悟,又问道:“那曹继武呢?”
济朗捋须想了想,无奈叹道:“曹继武这个混犊子,极度的不老实,极度的不安分,极度的喜欢倒腾,无论到哪里,都会闹腾出惊天的动静。这个家伙不忠不义,不仁不孝,满脑子都是妖端。”
“大明是个因循守旧的朝代,容不得半点的妖异,所以无论如何,大明也不会把他看成自己人。他整个人和别人,根本就不在一条道上。所以别人想抓他,却又够不到他。别人不了解他的路数,也理解不了他的骇人之论,所以要么对他干瞪眼,要么对他深恶痛绝。”
“据我所知,自他出山以来,曾经和他作对的人,包括洪承畴、佟盛年、穆马、尚可喜、孔有德等等,这些聪明绝顶的人物,最终都落了笑柄,成了别人茶饭之余消遣的爆料。所以我们,最好也不要去招惹他,免得被别人拿到饭桌上扯犊子。”
郑亲王济朗,不愧经验老道,将曹继武剖析的淋漓尽致。
多尼接着问道:“那东娥妹子……”
东娥的事较为棘手,而且和曹继武有些莫大的联系,尽管多尼没有说完,济朗还是听出了他的担心。
然而感情这种事情,外人极难把握。况且东娥表面上看似柔弱,其实内心却极为坚强,秉性也刚。否则经历了那么大的家庭变故,她是不可能挺过来的。
济朗想了一会儿,叹道:“曹继武是办大事的人,是个明白人,有些事他必须有所取舍。东娥受过家庭变故,心智远非一般人可比,目前虽然受困于感情,但我想她,很快就会有答案了。”
多尼又担心道:“太后下旨,让我把东娥送回京城……”
东娥命运悲惨,备受煎熬,度日如年。作为本家人,济朗对她,是无比的同情和怜悯,但眼前的现实让郑亲王,不敢把自己真实的心情展露。所以很多时候,济朗想帮她,却是爱莫能助。
作为堂兄,多尼胆小,本事不大,还喜欢多事。东娥在他这里,心情只会更差。所以对于东娥和曹继武的交往,济朗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多尼的话刚才说了一半,那吞掉的一半就是,‘我若不送,太后将会拿我是问’。
其实多尼不说,济朗也明白他的心思,想了一下,叹道:“祸起萧墙这种事,放在谁身上,都不会好受。目前能让东娥好受些的,也只有曹继武了。太后是聪明人,她不会不明白。所以她要问起,就说东娥病了,在我的府上养着。”
济朗既然愿意出面担保,这一下多尼彻底放心了,正要转身离去,忽又转头问道:“万一她非要跟着曹继武,到时我们该怎么办?”
“再怎么说,东娥也是自家人,她想选谁,用得着你操心吗?”
济朗一瞪眼,多尼吓得一哆嗦。
然而万一一语成谶,东娥跟了曹继武,所有的罪责,都会落在多尼身上。所以尽管济朗很生气,多尼还是小声辩驳:“俗话说,父母不在,长兄为父……”
济朗闻言,不耐烦地打断道:“这是汉人整的一套玩意。你不清楚你是什么人?”
多尼闻言,默然不语。
女真人和蒙古人的婚俗,比汉人要野蛮和开放,要么是抢婚,要么是自由结合。而汉人的婚俗,讲究父母之命,媒约之言,门当户对等等,夹杂着太多的利益纠葛,有违天性,所以济朗对此嗤之以鼻。
然而多尼毕竟是新生一代,受了汉人太多的影响,对女真的古老习俗,感触不深,光是数落,也不是办法。
济朗捋须想了一下,叹道:“曹继武这混犊子,心思极为缜密,敢作敢为敢担当。所以他既然敢做,他就敢承担后果。到时候就是他和朝廷之间的事了,咱们抽身在外,不轻易露面就是了。”
多尼彻底没了疑问,向济朗行了个礼,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