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砍和赵全水,乃是多年没见的老友,乱世之中相逢,自然是难得放浪形骸。见二人大饮特饮,侯得林悄悄将地图塞给了黄飞升。
黄飞升会意,立即带上陶之遥,施展本领,偷偷溜出了大营。二人到达原计划联络点,阿强和阿生兄弟,早已等候多时。
兄弟二人生于岭南深山之中,跟随精步营跨过南洋,自然熟悉水性。阿强用油纸小心包了地图,轻轻塞进了竹筒里。陶之遥关切一声,兄弟二人,立即撑了牛皮筏子,窜入了江中。亲自目送二人过了江,黄飞升兄弟才返回大帐。
山砍和赵全水喝得兴起,哪里会在意少了两人?
大家正在海喝之时,忽然对岸想起了震耳欲聋的喊杀声。赵全水顿时想起了三百侍卫,立即窜出了大帐。
果然,此时的对岸,三百卫士,为了护送朱由榔过江,和吴军展开了血战。
悠忽果真只派了三只小船。船少人多,没等众人相让,朱由榔就已经飞扑船中。吴应麟见朱由榔上了船,增加了攻击的烈度。
吴军密密麻麻,蜂拥而至。朱由榔吓破了胆,没等船上满,就下令开船。缅兵可不愿把自己的性命,白白丢在这里,朱由榔是皇上,他的话当然算数。
见朱由榔要跑,吴三桂急令放箭。朱由榔吓得魂飞魄散,趴在船舱里,不敢露头。为了保命,朱由榔胆虽没了,但嘴却没闲着。缅兵已经竭尽所能,他朱由榔仍然不停地催促。
眼见朱由榔一副没骨气的表现,刘震的心都碎了,赵全水心寒,山砍、侯得林等人,摇头叹息。
折腾了好大一会儿,大明最后一位皇帝朱由榔,终于逃过了江。
护卫的三百卫士见状,隔着大江,对朱由榔恭恭敬敬,行最后一次大礼。
这一幕,勾起了吴三桂的一丝悔意,于是他停止了进攻。对岸的朱由榔,感动得泪水哗哗地流。
天地之间,除了忠心,所有的空间,全部凝固了。滔滔江水,掀起滔天巨浪,阵阵叩击着两岸热血的心窝。刘震、山砍、赵全水、侯得林等人,热泪满眶,隔着大江,纷纷向英雄恭恭敬敬地行礼。
卫士们行完大礼,义无反顾,回头对吴军展开了反冲锋。这是玉碎的壮举,吴三桂不想让自己的人马白死,于是命令深扎营寨,只守不攻。
所有有良知的人们,都希望汉奸吴三桂,疯狂进攻,给忠勇的卫士们,壮烈殉国的机会。然而主动权掌握在吴三桂手里,他龟缩在营中,就是不进攻。前有坚固的营垒,后有汹涌的大江,卫士们满腔的愤恨,就连发泄的机会,也没有了。
悠忽只派了三只小船,已经说明了一切。所以尽管义愤填膺难以抑制,但刘震还是没有开口恳求悠忽。
过了江就是阎王殿,只会死的更为窝囊,所以山砍也没有发善心。
虽然人在屋檐下,但堂堂上邦天子,难道要恳求蛮邦发兵?尽管朱由榔感动的稀里哗啦,但这关系着大明的尊严,他正统正牌的天子,开不了这个金口。况且在他朱由榔眼里,尽管感动,但这些人都是奴仆,理应为他尽忠。
卫士们的愤怒,无法言喻。在吴三桂的龟缩战术下,他们却连拼死的机会也没有。身边的这群人,全是废物,赵全水实在看不下去了,突然把手伸进了侯得林怀里。
四兄弟虽然装扮成赵全水的跟班,但为了安全起见,他们怀里都暗暗揣着短铳。一旦发生意外,不但可以防身,还可以通过铳响,给藏在暗处的弟兄们发信号。赵全水想通过铳声,让对岸的曹继武出面,搭救陷入困境的英雄们。
然而这样一来,自己的身份就会暴露。所以侯得林根本没有犹豫,一把就死死按住了赵全水的手,小声附耳道:“你疯了,咱们被骂成洋妖队,你难道忘了!”
对岸的卫士,虽然可歌可泣,但他们只认大明。洋妖队从内到外,全都透着浓浓的怪味,几乎所有的华夏人,都接受不了。曹继武出面,可能会让事情变得更糟。经侯得林提醒,赵全水愤怒得顿拳。
对于对岸的英雄,除了没囊气的家伙之外,所有的汉人,都爱莫能助。悠忽也被他们的壮烈感动,但一想到自己的切身利益,他顿时打消了营救的想法。
正在卫士们不知所措之时,吴三桂亲自出面劝降。然而他话还没说完,一支利箭就呼啸而至。
吴三桂惹了一肚子鸟气,转身而去。
精步营的弟兄,也看不下去了,群情难以抑制,曹继武叹了口气,只好点头了。
铁破甲按耐不住,首先跳了出去。
金月生使了眼色,巩铁城会意,立即夹着盾牌跟了过去。
当初桂林城中,曹继武骚扰象兵,抢了李嗣业的未婚妻,洋妖队的名声,早就在明军之中坏透了。铁破甲二人西班牙军装,极为显眼的怪异。卫士们气不打一处来,还没铁破甲开口,就是一阵乱箭。
幸亏有巩铁城的盾牌防护,要不然皮糙肉厚的铁破甲,一定会被射成刺猬。
等箭雨过后,铁破甲从盾牌后伸出脑袋,破口大骂:“认死理的挨球货,朱由榔都跑了,你们这帮鳖孙,要憋死在这吗?”
卫士们不忿,纷纷拔刀。巩铁城见势不妙,一手护持,一手拖了铁破甲就跑。
精步营盾牌阵,层层鱼鳞相互,如同铁桶一般。卫士们冲击无望,骂了一阵,只得退了回去。
对岸的朱由榔,除了感动,没有一点其他的表示,哪怕是一丁点的怜悯。只要他朱由榔开口,悠忽一定会派船接应。然而为了上邦天子的颜面,求人这种低姿态,朱由榔真做不来。
绝望的情绪,顿时蔓延开来,一名卫士,难以承受折磨,纵身跳入了滔滔江水之中,瞬间不见了踪影。紧接着三百勇士,
一位,
两位,
三位,
……
纷纷跟着跃入了大江,随着即将谢幕的大明,消失在历史长河中。
此时的太阳,异常的毒辣,照的两岸的活人,头皮发烫,心里发烧。汹涌的怒水,夹着壮烈的英灵,狠狠地撞击着峡谷,发出震耳欲聋的响声,重重地拍打着鲜活的热血。
按照正义来说,该死的不死,不该死的却死了!绝顶的雾气,似乎心有不甘,奋力地冲下山峰,想要掩盖逝去的英灵,然而却抵挡不住愤怒的烈日。江中的礁石,大概心中不忿,强力地撑出江心,极力抹杀膈应的壮烈,但是却难以阻止猛烈的怒水。
整个乌龙渡的空间,似乎瞬间沉寂了。
……
悠忽愣了半天,回过神来,他想把朱由榔拉走,但却暗中挨了山砍一脚。
尽管虎落平阳,但朱由榔天子的名号还在。悠忽反应过来,于是恭恭敬敬,给天子行礼。缅军纷纷向朱由榔下跪,万岁之声,山呼海啸,震动整个乌龙渡。对岸清国平西王吴三桂,迅速躲进了营帐之中。
侯得林四兄弟,不愿给朱由榔下跪,偷偷地跳上大树,躲了起来。山砍、赵全水和刘震,尽管对朱由榔的无能,极度不满,但毕竟人家是天子,三人也维持了基本的礼节。
朱由榔的礼节功夫,还算到位,伸手赐众将平身。
于是悠忽亲自护送,恭恭敬敬,把朱由榔请到了后方基地——阿瓦城。
同样是一群穷棒子贱民,在曹继武手里,却脱胎换骨,成为一支精锐。而到了他朱由榔手里,在别人的阴谋下,成就了壮怀激烈。
同样是杀戮,一千多名贱民,被曹继武杀的仅剩三百来人。很多人的兄弟、朋友或者一起逃难的乡亲,都眼睁睁地被曹继武杀死在面前。精步营的弟兄,对曹继武的恨,永远也消除不了。
但就是这样一个,令人恨之入骨的家伙,却带着他们脱离了贱民的行列,走上了新生。
而反观眼前的三百卫士,尽管也死了很多人,但是兄弟、朋友和乡亲,却都是被敌人杀死的。他们攒足了极大的仇恨,热血和激烈,但最终却走上了憋屈的不归路。
眼前的一幕,精步营每一个弟兄,热心都被深深地震撼了。对曹继武的刻骨的恨,自然是少不了的。然而此时的他们,更多是庆幸。
如果不是曹继武,他们或许早饿死在街头了。眼前的结局,尽管悲凉,但如果不是曹继武,他们的结局,还比不了眼前。
选择的路不同,得到了结果往往不同。路有很多条,每个人都有权利去选择。但没有好的引路人,最终也是白搭。三兄弟的引路人是普空,众位大神的引路人,却是三兄弟。良性的传承,进步是一定的。
望着滚滚南下的滔滔江水,这帮大神爷爷,纷纷感慨起来。
金月生摇了摇头,无奈叹道:“自己不愿改变,谁也没办法。我们给了他们机会,但他们却不愿改变!”
“不错!”
金日乐也对众人道,“你们搞清楚了。你们现在的结局,是你们自己挣来的。和大师兄有关系,但关系不大。大师兄做的,就是用钢刀和鲜血,强逼着你们改变。对于跳江的人,大师兄只是,没有强逼他们的机会而已。”
龙营的弟兄,原本是毛文龙手下,后来跟了尚可喜。但最终让他们脱胎换骨的,却是曹继武。曹继武用的方法很简单,就是钢刀和鲜血。所以龙营的弟兄,对曹继武的恨意,不比精步营的弟兄差。
然而因为黄金的原因,他们得到了强逼的机会,从而脱胎换骨,成了南洋舰队的中坚力量。如果眼前的卫士们选择投降,在曹继武的调教下,他们将来的结局,一定要比现在,好的多。
大神爷爷们纷纷感叹,二金说的极为有理。
弟兄们正在议论之时,阿强和阿生回来了。
显然赵全水弄来了重要情报,大神爷爷们义愤填膺,纷纷要替英雄们报仇。
这支精步营,是被曹继武亲手杀出来的精锐。尽管对岸缅军有二十万,但他们自信满满,依然没有把对方放在眼里。
然而真正将大明英雄,推入绝路的,却是朱由榔的无能,但弟兄们却要把怨气,撒在悠忽身上。这种找不准目标的愤怒,显然得不到曹继武的支持。
弟兄们吵吵嚷嚷,然而曹继武就是不开口。铁破甲无奈,于是踢了金日乐一脚。如今私下里,大家都是弟兄,所以也没什么忌讳。但平白无故地挨了一脚,金日乐还是不乐意,立即要还上一脚,可铁破甲早溜了。众人被二人逗乐了。
见曹继武盯了地图半天,金日乐还是忍不住问道:“大师兄,要不要打缅中的主意?”
看了半天地图,曹继武对缅中的主要通道,了如指掌。
对岸悠忽陈兵二十万,吴三桂不敢轻举妄动。所以绕过正面,穿插到敌人背后,倒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听了曹继武的分析,众人大喜。于是三兄弟研究地图,详细地研究穿插路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