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一名资深的修仙者，黑夜明曾以为自己见识过宇宙中最残酷和最邪恶的事情，道心早就淬炼得冷酷无比，不会对“原人”这种劣等种族有半点仁慈之心。
但听到吕轻尘对原人们的安排，老修仙者内心最深处的某块区域，还是忍不住轻轻颤抖了一下：“虚拟的伴侣，虚拟的后代，虚拟的人生，对这些……‘人’来说，就没有半点儿东西是真实的吗？”
“这是他们自己的选择。”
吕轻尘道，“鱼和熊掌不可兼得，当你选择了一段更轻松和容易的人生，总归要付出一些小小的代价。
“既然他们永远都不会发现自己置身的世界是虚拟的，真假又有什么区别呢？
“如果他们有能力发现世界的虚假和诡异，并通过重重考验，证明自己有资格生活在真实世界，那他们自然能得到真实的伴侣，真实的后代，真实的人生。
“这是自由选择，这是公平交易，这是你选择鱼还是选择熊掌的问题，别这么贪心啊，明帅。
“当然，硬生生断绝一个人的血脉，的确是非常残酷的做法，更何况基因的奥秘是无穷的，即便看似垃圾的血脉，谁知道是否蕴藏着某种有趣的进化可能呢？所以我们会尽量留下每一个人类的种子，精心保存起来，遇到资源极大丰富的时候，就将这些种子人工孕育出来，作为灵界的新成员。
“如此一来，人类文明的生存弹性就大大提升——遇到环境恶劣，资源稀缺的时代，我们可以关闭绝大部分灵界，减少90%以上的计算力和资源消耗，只留下巨大的‘人类种子库’和一部分精英在现实世界里继续战斗。
“当我们发现充满灵能的新世界，或者掌握了新的能源利用方法，进入资源丰富的时代，就可以迅速展开成百上千个灵界，将‘种子库’里的所有人统统孵化出来，开始新一轮的筛选和进化。
“想想看，这样的人类文明，对抗危机的能力，是否变得更强了呢？”
黑夜明沉吟片刻：“但是，这些新孵化出来的孩子们，没有父亲和母亲，他们的父母在上一个资源枯竭期，都被你‘关闭’了！”
“小问题，好解决。”
吕轻尘笑起来，“既然后代是可以虚拟的，父母当然也可以是虚拟的，我们将保留他们父母的数据库和行动模式，稍稍优化算法，变成更完美的养育者，确保新一代的人类，总体上朝着积极进取、乐观向上、坚忍不拔的方向发展，加速整个文明的进化！”
这个解决方案，再次令黑夜明愣了半天，继续问道：“现实世界的资源问题怎么解决？原人虽然低贱、愚蠢、贪婪和懒惰，但是在帝国的精心调制之下，还是可以从事大部分粗重工作的，建筑、挖矿、放牧乃至第一线的战斗，都需要大量原人的填充。
“倘若人类文明是一艘航行在星海中，乘风破浪、勇往直前的大船，修仙者就是这艘船的船长、舵手和水手，原人则是动力舱里熊熊燃烧的原料，船长和水手虽然重要，没有燃料也是不行的。
“但是，在你的‘完美国度’里，你却将所有原人都流放到虚拟世界里去了，那么现实世界里的基础性工作，又该由谁来完成呢？难不成让精挑细选出来的精英们，去挖矿和充当炮灰吗？”
“用全自动化的机械。”
吕轻尘道，“我所说的‘机械’，不仅仅是灵能傀儡、采矿蜘蛛、太虚战兵之类的金属和晶石制品，还包括各种高度可控的妖兽，以及以人类的血肉之躯为基础，激活各种洪荒细胞、强化基因之后，改造出来的生化人。
“无论灵能傀儡还是生化人，他们更强壮，更聪明，更忠诚，永远勤勤恳恳，任劳任怨，绝不会有半点儿消极怠工和畏葸不前的现象出现。
“最重要是，这里不涉及任何伦理和道德判断的问题，无论怎么压榨和蹂躏他们，都谈不上半分‘邪恶’，因为就算外形和人类近似，但蕴藏在他们大脑中的并不是真正的灵魂，仅仅是人工智能——我们称之为‘异灵’而已，就像在虚拟世界中服务那些劣等血脉的人工智能一样。”
“这不可能！”
黑夜明脱口而出，“人工智能不可能发达到这种程度，它仅仅是一种辅助，而且成本太高昂了，所以我们才不得不使用那么多该死的原人！”
“那只是帝国的看法，因为你们一开始就走了弯路。”
吕轻尘道，“正因为你们一开始就看不起普通人，将占总人口99%以上的人都当成‘原人’，所以你们看似拥有了无穷无尽可以恣意压榨的廉价人力资源，自然不会去大力发展人工智能和机械自动化领域的技术。
“这是一个恶性循环，你们越不注重人工智能和自动化技术的发展，则使用灵能傀儡和生化人的成本就越高，就越逼迫你们只能残酷压榨‘原人’。
“而将大量资源投入到如何压榨原人，并形成一整套社会风俗、商业模式、法律和体制之后，就越加没人去研究人工智能和自动化技术了。
“上千年的积重难返，光靠帝国内部的力量，已经改变不了了，太虚战兵就是你们的极限，你们没有发展更高级人工智能的需要。
“但星耀联邦不同，我们这里没那么多原人可以压迫，又拥有和帝国不相上下的晶脑技术，所以从一开始，我们走的就是人工智能和自动化的路子。
“根据我们的推演，只要将全文明的资源统统投入到这一领域的研究上，最多再过一千年，无论采矿还是战斗，无论放牧还是营造，无论改造星球还是维护航道，绝大部分拥有标准作业流程，重复性很高的基础工作，统统可以由灵能傀儡和生化人来完成，极少数无法完成的，也可以通过神念远程遥控的方式办到！”
黑夜明眼睁睁看着那团黑色水母吞噬了他的胸口和咽喉，慢慢朝他的脑袋爬了上来，不由自主地低吟道：“那是一个什么样的世界啊！”
“一个完美的世界！”
吕轻尘的声音越来越有煽动力，“绝大部分平庸、普通、懦弱和懒惰的人，可以在虚拟世界中醉生梦死，尽情享受人生，把人生当成一场开启了‘新手模式’和‘金手指’的游戏，没人会去蹂躏和压榨他们，他们想怎么不思进取乃至胡作非为都可以！
“有上进心，有强大心灵，相信自由意志，渴望‘真正活着’的人，则在一处处残酷的‘测试战场’上，疯狂修炼，不断提升，证明自己，最终，他们将被授予一具或者几具最强大的身体，作为他们降临现实世界的‘外壳’！
“这些人类文明的精英，‘真正活着的人们’，将从事各种最尖端的研究，最富创造性的艺术工作，最艰苦卓绝的战斗，最神秘莫测的远航！
“与此同时，大量生化人、可控妖兽和灵能傀儡，散布在人类文明广袤疆域的每一个角落，完成粗重和危险的基础性工作，就像明帅所说的，为人类文明的大步向前，提供足够的‘燃料’！”
“看，在这样的世界，修仙者的资源高效利用和修真者的人道主义完美结合到了一起，这就是未来啊！”
黑夜明粗重喘息着，进行最后的挣扎：“我，我还是不信！我不相信永动机的存在，同样不相信这个所谓的未来，真会如此完美！
“别以为我不知道，虚拟世界同样有成本，创造一处虚拟世界，维持一座庞大的数据库，需要无数台超大规模的晶脑，这些晶脑的炼制、维持和升级，难道不用消耗资源的么？
“真按你所说，要创造一个大到能把绝大部分人类都装进去的虚拟世界，那晶脑的规模，简直大到难以想象！姑且不论技术上如何实现，就说它每一秒钟的运转费用，就是天文数字！
“消耗了天文数字的资源，仅仅为了让一群废物醉生梦死？哪有这种好事！”
此言一出，深海中沉默片刻，才再度传来吕轻尘的笑声。
“明帅言之有理，或许我该为自己刚才的武断向他们道歉，从根本上来说，并没有什么废物和垃圾，即便再卑劣的人类，神魂深处都蕴含着无比强大的力量——那就是他的情感。
“人类的七情六欲实在被压抑得太久，乃至我们逐渐失落了它的力量，但只要彻底打破神魂深处的封印，每个人都可以喷涌出最充沛的能量！
“这些能量不但能支撑他们的大脑和生殖系统运转，还可以源源不断供给到晶脑和灵网中，维持整个庞大系统的运行和升级，甚至还有多余，可供那些现实世界的精英吸收，令他们变得更加强大呢！”
黑夜明瞪大了眼睛：“情感的力量？打破七情六欲的封印？还有，你刚才提到了血神子……我终于明白了，你哪里是什么修仙者，你是以人类情感为食的域外天魔，黑风舰队和星耀联邦，统统都上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