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本里但凡以“缘分”为往来前提的高人，与举手说自己只做主角买卖是一个意思。
关翎以为自己一定不费吹灰之力就能见到灵凤轩的店主，结果到那里吃了个闭门羹。
一条街其他店全开张了，唯独这家店门口板子拦得严严实实。
“清风先生可在？”
诏明向旁边铺子的老板打听。
见是四爷，那老板不敢怠慢，满脸堆笑。
“清风先生昨夜又被如月阁的思姑娘拒绝了，心灰意懒，借酒消愁。这会儿大概是宿醉未醒。”
“他这一个月能卖出多少张画，还有心思去如月阁找姑娘？”
“回爷，他就是因为一个月卖不出几张画，所以闲得无聊去如月阁找姑娘。”
老爷子笑呵呵地说。
“他莫非祖上殷实，不需要依靠买卖营生？”
清风先生的性子点燃了关翎的好奇心。
“这位公子说笑了。他祖上没给他留多少家产，否则哪儿需要卖画为生？只不过他跟我们不一样，开张吃一年，所以一年开张一次就行了。”
“这位先生的画这么值钱？”
“他呀……”
老爷子捻了捻花白的胡须，表情不以为然。
“他说别人画的瑞兽全是假的。他画的瑞兽是真的。我们不信，可保不了有冤大头爱信他。这生意一年骗上一宗就赚得盆满钵满。”
这位清风先生的画儿要是假的，旁边这条黑龙怎会引她来此？
关翎的好奇心快要按捺不住了。
看出她蠢蠢欲动，老爷子往屋里招呼他们。
“两位要等得不耐烦，可以来这里看看他搜集的异兽画。”
老爷子开的也是间书画斋，只不过卖普通的文人字画。
“他的画怎在老先生店里？”
关翎跟着他走进了店。
老爷子走进里屋，不大会儿捧出一大堆挂轴。
“那怪家伙喜欢搜集异兽画，可买来了又不转手卖出，只挂在屋里对它们哈哈大乐。乐够了就扔给我，叫老夫贱卖。”
关翎随手翻了几卷，发现里面不乏知名画师的墨宝。
“这是价值连城的东西啊。轩主托你贱卖？”
那几卷画上画着麒麟、讹兽与金毛犼。
画师画功了得，将异兽的神情画得栩栩如生。
不过……
麒麟与讹兽不知道，金毛犼关翎亲眼见过，完全不是画上的样子。
“他说这些不过是废纸，根本不值钱。傻子才会买回去，不能坑傻子钱。”
好客的老爷子端来了茶，留他们细看。
诏明接过茶，看着这几张画一言不发。
涂氏对鬼神之事了解甚多，四皇子绝对清楚这几张画画得对不对。
关翎默不作声继续展开手里画卷，一头长着四支角的白鹿赫然映入眼帘。
画上题有“夫诸”两字。
“不对。”
她小声念了一句。
“哪里不对？”
四皇子眉头一紧。
“夫诸不长这样。它的角夏日如四股清泉，冬天则是四树冰花，并非干巴巴的树杈子。眼睛也与普通鹿目不同，比普通鹿目多了凤尾，温柔妩媚。”
“诶？这位公子能分辨异兽？”
字画斋的老爷子有些惊讶。
那些买清风先生画作的倒霉蛋，多会指着其他人画的异兽，说哪里哪里不对。
这位公子年纪轻轻，容貌不俗，没想到也要被骗了。
“章老爷子，听说有人来买画？”
老爷子正要劝年轻人快跑，可惜晚了一步。
有人口齿含糊地跨进门槛儿。
来人一袭月白色长袍，非儒非道，满脸酒气，东倒西歪地走了进来。
一看到章老爷子拿出来的画轴，立即哈哈大笑。
“这堆废物，老章你卖不掉？”
“这里面有常海大师的墨宝，哪儿能按你说的价格卖？暴殄天物啊。”
章老爷子小心翼翼地收起那卷麒麟。
清风先生懒得与他争辩，醉醺醺地问两位来客。
“两位似乎是识货的人。想要买什么？”
“先生可有夫诸的画像？”
清风先生眯着微红的眼，仰头想了会儿，走到书画斋的柜台上，摊开一张纸，拿一旁用来记账的笔舔了舔墨，作起画来。
关翎凑到他身后张望。
寥寥数笔，夫诸的形象已跃然纸上。
清泉一样的鹿角与有着凤尾的鹿目，与关翎在梦蜃石的幻象里所见不差分毫。
清风先生画完，拿起纸左看右看，老觉得哪里不妥。
想了一会儿，在夫诸视线所指的位置，添了一只兔子。
“这可是你要的夫诸？”
他把纸递到鹤公子面前。
“先生怎会知道夫诸长什么模样？你在哪里见过它？”
关翎激动地接过纸，险些语无伦次。
“哎，哪有什么为什么？这画想要就拿钱买，不想要我烧了。”
清风先生从她手里抽出纸，作势要扔到点嘉草的熏炉里。
“先生能否告诉我，在哪里见过画中的异兽？我愿出两倍的价格！”
线索近在眼前，关翎怎肯放过。
她此时顾不上留意一旁的诏明了。
“这位公子休要胡闹。你可见过去脂粉铺买胭脂，强迫别人交出配方的？这种断人营生的事怎能告诉你？”
“三倍？四倍？”
不管鹤公子怎么加价，清风先生逐一摇头。
“先生可有其他想要的东西？小生或可拿来作为交换。”
清风先生捻着那张纸，往字画斋的椅子上一瘫，一脸气死人的无欲无求。
“鄙人无父无母孑然一身，无有妻儿，亦不需功名利禄引来一帮俗人烦我。公子白费心思。”
白费心思？
他不才因为没见到如月阁的思姑娘喝得烂醉如泥吗？
“小生如能帮先生见到思姑娘呢？”
一听“思姑娘”三个字，清风先生的眯缝眼儿睁大了。
“公子真有办法见到思姑娘？”
青楼女子所图无非是钱，鹤公子荷包里有的是钱。
要人家百依百顺她做不到，见一面应该不成问题。
关翎点了点头。
“行！行行行！”
清风先生兴奋地连连拍手。
“公子真能帮鄙人见到思姑娘，鄙人就告诉你那头夫诸在哪里。”
“四爷可知如月阁在什么方向？”
需要问路，关翎方想起看了一眼四皇子。
不看还好，这一看，她又看到四皇子露出在蛇谷时的眼神。